又是谁在抽干自己的生命?耳边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生命缓缓流逝消失的声音,手脚怎么没有了知觉?努力着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眼皮却仿佛有千万斤的重量,如何也抬不起来,喉咙像烧了一把烈火,干涸得如同大漠里被烈日炙烤干枯的河床一般,只是这感觉,是多么可怕的熟稔啊。云归没事了吗?于堇混蛋死了吗?也不知啊徵回到家中会不会难过?对了,白婉,阿徵不会不要她吧?不行,还不能就这么死去……
“哎哟哟……”指尖尖利的疼感把白姒从无尽的黑暗中拉回来,在场的众人也都舒了口气,模模糊糊的先看清的人是林柳叶,她的脸上还挂着未断的泪珠儿,薛道静得意摸着山羊小胡,收起银针放进针盒里,“姑娘,可还记得老夫?”
“额……好渴!”本想说话的,奈何喉咙实在扯的做疼,白姒蹙着眉头,想着抬手摸摸脖子,却发现手臂全然动弹不得,“勿动,你肩上的伤势颇深,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血,来人,给她倒一杯温凉的清水,用拇指大小的小勺缓缓的送与她喝下。”薛道静想不到会再一次见到奄奄一息的白姒,幸而这个时节他带着弟子正在宋州附近的山里采药义诊,接到门中弟子的飞鸽传书就日夜兼程赶到鹤园,一切都还来得及,回想起当年那副惨烈的模样,实在同情这位两次勇闯鬼门关的女子。
阿姒一把拉住起身要走的薛道静,“多谢薛谷主再次救我性命,鹤云归如何了?”小叶子扶着阿姒靠着她的身子坐靠起来,薛道静呼了口气,回头看着阿姒,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般,“当年你只有一口气时我尚且都能救回来,你放心,鹤家二爷一定会无事的,外伤无妨,只是中毒颇深,尚需些许时日……。”
“我知道那毒药,是姒族特有的姒毒,毒已经被我吸出来许多,若他还有气息想来也是服过解药的,只是这毒实在凶险,先祖制毒时便是防身之用并无解答法,是后人在研制时才做出了解药,各家自有各家的配方,解药自然也有所出入。”阿姒顾不上喉咙干疼一口气说了许多话,眼泪珠儿也挂不住的掉落,只希望能多少提供些信息让薛道静快些治好鹤云归。
“哦?说来,我救了你两次,若你要报恩,便将这解药的配制方法告知老夫,何如?”薛道静还是头一次救人有了所图,毕竟这姒毒实在玄妙,若非族中人根本不能知道其中一二,便是他精通了,日后也好救人。
“好,那劳烦各位都先出去,只留下薛谷主一人,这是我姒族秘术,实在不能外泄。”阿姒一口就应承下来。
在旁的柳叶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秘制什么毒药的,她全然没有想到会有这层,左不过南宫玄安力荐这位薛道静是不会有错的,于是带着一众丫头小厮都出去了,薛道静择了一只软凳坐下来静候阿姒开口。
“那解药就在青云庄白家小门楼内,我弟弟白徵的房间里,他床下正下方有一块松动的地砖,挖开之后就会看到一只锦盒,盒子里有一只白瓷瓶,瓶中便是解药了。”
“那配制之法呢?”
“只要鹤云归醒了,我就告诉你。”
薛道静摸着胡须朗声笑起来,他体谅她的小心谨慎,毕竟是将整个族群的秘术说与外人知晓,若没有条件作为交换,他都不敢全然相信真伪。“听南宫家主说白姑娘聪慧过人,今日再见,果然长大了许多。”
“劳烦了。”
“无妨。”
看着薛道静离开了房间,阿姒才呼了口气,虽说姒族这几年在战乱之中几乎灭族,只是这秘制毒药始终是先祖传下来的,好在薛道静心怀大道之人,一生悬壶济世,救人不求回报,必定是不会用做损人之事,只要他能治好鹤云归,便是要了她的命也不在话下。
此刻的落霜居分外宁静,老爷子握着花梨木的龙头拐杖坐在廊下的茶桌前,无心茶盏里盛的是不是合口的茶,也无心素日里最讲究的茶点是否可口,只听着房间里的响动,一颗心悬在嗓子眼,整个院落里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进进出出的忙碌着活计。一炷香前,云墨拿着薛道静开出的三剂方子亲自去抓药,前几日小厮抓回来的药,总有一两味药材并不是薛道静所愿的,折腾人来来回回又去了好几趟才将药配齐,实在耽误,今日又因要多添置几副药,几个强壮些的丫头在院子里搭上了煎药的炉子,清洗着从库房里搬出来的药罐子,就等着药材一到立刻就能煎上,半分不耽误。
佩芝一脸倦容的从房里出来,朝着老爷子行礼,“老爷,二爷醒了,这就挣了眼,只是呆呆的,薛谷主说精神尚不足,刚服下了回神聚气的药汤,还需静待半个时辰才是,让奴婢先来回禀,老爷无需太过担忧,醒了便是保住性命了。”
老爷子摩擦着拐杖上的木雕龙头,长长舒了一口气,柳叶将他抬回来的时,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手脚都凉透了,四五个大夫看了都说回天乏术了只说了让准备起后事的用物冲冲喜也好,还以为这一次当真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幸亏玄安识得薛谷主立刻发了飞鸽传书,逼着几个大夫用了无数上等药材续着云归的一口气,这才等到了薛谷主保住了命,老夫人还因此害了惊惧之症,如今也只得躺着静养,“让人去回夫人吧,也好让她宽宽心,还有白姒那边也去告知一二,几次拦住她不要过来,还弄得伤口又裂开,如今老二无碍了,让她好生将养着才是。”
“已经让迎月去回夫人了,奴婢这就让人去给白姑娘传话。”
“行吧,给我续杯热茶来,老爷我也宽心喝喝茶才是。”老爷子终于又露出慈祥的笑意,接过丫头端上来的热茶,不错,是他喜欢的云雾茶。
“老爷,门廊下的小厮进来传话,于夫人在花厅侯了一个时辰,大小姐还是不肯见。”鹤铨截下丫鬟送来的茶点,亲自奉上,家主交待过,于堇之事全数交给大小姐鹤云烟来处置,于夫人深知自己的孩子伤了鹤园的心,多次求访都被拒之门外,今日倒是请了进来,大小姐却不肯见,也算是求告无门了。
“老二是云烟心头肉一般的亲弟弟,她又是最有主意最有章法的,老爷如今不管事了,说话也不中用,你让下人奉茶便是了。当初念着她独身一人带着孩子实在艰难,也不听云烟的劝解偏要接了过来,竟不知险些害了老二,想来也着实生气,老爷可不敢去劝你们大小姐。”老爷子重重放下茶盏,鹤园上下不曾亏待过于家母子半分,于堇这般恩将仇报,差点害死他的孩子。
“老爷,切莫动怒,倘若气坏了身子,二爷醒来又是担忧的。”鹤铨捶着老爷子的肩头,言语宽慰一二,得知这一切都是于堇所做所为时也颇为惊讶,实在欷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