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徵已经听白婉哭了近半个时辰,断断续续的也没能说出一句有用的整话来,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只粗陶茶盅,原本阿姒成亲正赶上了春试,就已觉着对不住阿姒了,心里内疚得要命,今日最后一科结束立刻风风火火的赶回来,这才知道竟然发生许多事情,如今阿姒是何境况府里上下也是一概不知,这小鹤府里能主事的下人儿也没几个,着实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更是心急如焚、坐立难安。“行了行了,别哭了,也并不是你的错处,要怪只怪她生的漂亮,只怪于堇那厮爱而不得疯了魔。说来,你也是受害者。”要说对白婉没有情感也是假话,毕竟是同胞的姐弟,也是稍微有些心有灵犀的。
“你,饿了吗?”白婉擦干眼泪,侧过头看了一眼日头,快正午了,阿徵从进门起就只喝了两杯茶水,还没有吃饭呢,佩芝和迎月也都被召回鹤园去照顾白姒了,虽有小厮回带些消息回来,还是担心不已。“吃不下。你饿了就吃点吧,别等着我了,我回去看看小茴。”白徵放下手里的茶盏,然后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白婉叹了口气。
“放心吧,阿姒不会有事的。你多少吃些饭食,我们一道去刑部打听打听案情,白大兴的后事要做得妥当些才是。”临走出门啊徵还是忍不住安慰叮嘱上一两句,若是曾经的阿姒断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他也不必担忧,可如今的她为了鹤二爷犯傻也不是不可能的,他既然回来了,父亲的丧事得由他来主理才像话。
阿徵一头乱思绪理不清,眼看走到了家门口,自打出这事儿之后,穆伯父要带小茴回家,小茴不肯,跟父母大吵了一顿,躲在小门楼里不再出来,南宫家派了三四个大汉过来守护着,可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小茴开门让阿徵进来,阿徵看了几眼门口的大汉,如今回自己家都不自在,“说吧,怎么回事?你并没有被于堇抓走,为何南宫玄安要告诉白婉你被于堇抓了?”啊徵往圈椅上一坐,从茶壶里到了一杯凉透的茶水润口,入口浓香,回味甘甜,后味苦涩,在书院有研习茶艺的课程,这般的粗茶实在太厚重了,阿徵不由得蹙眉,放下茶盅不想再饮第二口。
“原本,玄安公子安排我和明少夫人一道跟着阿姒上山,等着阿姒套出鹤家二爷下落就让明少夫人助我们脱身。哪知才出了庄子,阿姒就说口渴得很,偏要在义庄附近的茶铺喝茶,也不知喝的什么茶,我和明少夫人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我们俩儿被关在义庄柴房里,到了下夜时分,玄安公子的人才找到我们,只是那时鹤二爷和阿姒受伤和于堇被捕的消息已经传到庄子里。”小茴毫不隐瞒的实话实说,她实在后悔为什么没有听玄月的话,不要纵着阿姒的性子非得喝茶,那时候直接就进山去,兴许阿姒与二爷都不必受伤,哪位客栈的小厮也就不会枉死了吧。
“你也不必有什么自责的,阿姒下了决心不想让你们陪她赴约,就算不是在茶水里下药也必定有其他法子的,那,南宫家那边何日来迎娶?”再这么看着门,便是出入都拘束了许多。
“大约得等到鹤二爷那边稳妥些吧,毕竟南宫老夫人是二爷的亲姐姐。”小茴垂头,继续绣着手里的香囊,也不知南宫玄安喜欢什么样子,想着他生长于漠北,便是骏马、飞鹰这样的图样是不会错的。
“阿徵,阿徵!”白婉的声音在门外喊起来,阿徵大约猜到一定是门口的大汉为难于她,便快步走出来,白婉的小脸红扑扑的,额角渗出细腻的汗珠子,见了阿徵就跑过来。
阿徵一把接住白婉,“佩芝回来了,说阿姒已经醒了,伤不及要害,只是受了惊吓,醒来以后又混乱说些胡话,喝了两剂镇定凝神的药歇下了。”白婉的面色已然缓解了不少,“想是她又想起当年半死不活的时候被吓到了,那二爷呢?”啊姒最怕看到血淋淋的,总会想起她当年濒死之时,便会魔怔一番。
“只说是二爷中了毒又受伤,还在昏迷。”
“你吃过了吗?”啊徵上下打量着白婉,脸上还留有哭过的痕迹。
“嗯。”
“那走吧,事不宜迟。”
郭笑安听莫承提及过几次白徵,便是岳父也时常说起东山书院的才子,正是这位白徵公子,俊秀倜傥自是不必说的,言谈举止大方得体,不像是小门户出来的,师爷把卷宗尽数呈上来,郭笑安仔细查阅着于堇的供词可有漏洞,这件案子牵扯鹤园,又有莫承亲自过问,实在不敢出一分纰漏。“于堇对杀害白大兴和顺意客栈小厮富贵之事供认不讳,供词也很详尽,你们拿了批文就可到衙门义庄里将白大兴的尸首领回去安葬了。”
“斗胆问一问大人,于堇会被斩首么?”
郭笑安合上卷宗,在批文上盖上印信,呼了口气,与于堇也算相识一场,“两条人命在身,又有绑架伤害鹤家二爷与二夫人的罪行,便不是死刑也是永不得离开大牢了。”
白徵恭敬的接过师爷递来的文书,向郭笑安行礼告退,跟着师爷一道出了刑部衙门,仰头看了看天色,再看看手里的文书,心里颇为感慨,可谓是物是人非了,想不到真的不用再见到白大兴了。“走吧。”见白婉已经叫来托运棺木的板车蹲在衙门口等候,阿徵信步走过去,伸手把白婉发髻上的草丝摘下来,扶了扶歪掉的白绢花,于堇落得这般下场,也算是给了白婉一个交代了吧。当年他是亲眼看着阿姒如何从乱葬岗被捡回来,为了他又承受多少痛处才一点一点有了今日,所以心里是万分怜惜疼爱阿姒的,可白婉也是他的姐姐,她被于堇抛弃时的无助、绝望至疯癫时、在大牢里被那些人多番折辱、母亲的离世、再到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在眼前,这种种的打击与折磨不比阿姒所经历苦难的少半分。
白婉对阿徵突如其来的亲昵吓了一阵,条件反射的后退几步,垂着头,理了理鬓角的发丝,“都没事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好好过日子,我们先回去安葬了白大兴,再把阿姒接回来好生照顾,可好?”阿徵温柔的说道。
“嗯。以后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白婉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不止的弟弟,眼角的泪珠是喜悦的。
此时,荣家那华丽非凡的马车飞速路过刑部衙门,荣栩栩瞪着双眼张大嘴巴,止不住的惊叹,一盏茶前湘儿说她在刑部衙门看到了白徵,身边还跟着一位绝色女子,她立刻就生气了,若非姐夫提醒了一句,那是他的同胞姐姐,她必定是要冲出去把狗男女一顿痛揍,又实在忍不住好奇便躲在马车里看了好一阵,那位女孩子跟白徵还真的是一模一样的容貌,实在羡慕白家,也不知白家父母上辈子做了什么福报,几个孩子个个都这么好看,真是让人嫉妒得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