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顺意客栈外。
于堇双手环在胸前,抱着随身的佩剑,豆绿色的剑穗随着夜风轻轻摆荡,身子斜斜的靠着墙垣,尽力把自己藏在暗影里,啊姒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了,除了刚进去那会儿吴婉儿偷偷从后门溜走之外没有人离开客栈,也再没有人进去。左九轻轻走近于堇,看了看四周,偶尔几个匆匆而过的小贩,再无人路过,“于爷,查过了,今日早晨的时候她是从鹤园一路跟着吴小姐的轿子过来,她只在门外看了一会儿就从南门出了城。”左九指了指街角的城门,若是回青云庄或是去明府都应该去北门,从北门出去过了十里驿站便是官道,若偏要从南门走,还得绕行东山,兴许她是去看白徵吧?这也说得通。
“你且回去,派手下最亲信的即刻就往漠北去,只打听一个人的底细,白大兴。”之前只一味的盯着查白姒到底是不是鹤二的小乞丐,反到忽略了其他人,“左九这就去办,那青云庄那边……”
“我自会派人过去。皮货场清闲太久会引人注意的。”于堇抬头看了看天,星星已经挂上了夜幕,客栈里还是没有任何异动。
又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辰,啊姒才从客栈里出来,带着一种让人住摸不透的笑意,眼神里没有任何感情,冰冷冷的像一把刀,她站在客栈门口伸了伸腰,歪歪头环顾四周,余光扫了一眼身后的大厅,吴氏面无表情的坐在柜台前喝茶,看来刚刚的谈话,让这个女人心里有些后怕了,下一步应该就会朝她下手了吧。
啊姒才走出不远,就被明风致和山川拦住了去路,他的脸颊清瘦了些,双眼无神,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很是疲倦,于堇急忙找了一处暗角藏身正好能够盯着三人的一举一动。
那日撞见她和鹤云归气极了,又不愿去信啊姒真的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便带着山川外出采办去了,这一来回竟也走了一个月,刚刚才从南门进城,就看到啊姒走在路上,她还是一副绝色之容,是初见她时的那身黑衣,长长的发辫乌黑透着隐隐的光,看到忽然出现的他,脸上是一副惊讶的表情,睫毛微微抖动,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笑意,“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从外地回来,一进城就看到你,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明明还是一肚子气,看到这样的啊姒,心里就只剩下爱意了,俯下身温柔的看着日思夜想的人儿,伸手捋了捋她鬓角的发丝,又刮了刮啊姒的小鼻尖,啊姒被这样的温柔羞红了脸,双手捧着微微发热的脸,巧笑嫣然,“我去书院看啊徵,跟他说话忘了时辰。”
听到这样的回答,明风致暗暗舒了一口气,不是鹤家的就好。明风致牵起啊姒的手,扶着啊姒上了马车,转头交待山川,“你先回府去跟郡主回话,我把送啊姒回去就来。”
山川拉住明风致的手肘,面色有些担忧,“少主,且不可越矩,郡主既然答应了,便不急这一刻。”再是谦和温柔,明风致也是一位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不可置否的是白姒确实一副勾人摄魄的模样,难保少主会把持得住。
明风致瞪了一眼山川,把他当做什么人了,“知道了。让两个小厮跟着就是了,回去吧。”随便点了两个小厮驾车跟随,山川呼了口气,才放心的带着拉货的马车队往明府方向去了。
一路上两人只是相互寒暄几句便不再说话了,明风致紧紧握着啊姒的手,无论自己的手心如何炙热啊姒的手依旧凉如寒冰,“我回去以后会跟母亲商议,尽快来提亲的,你父亲可在?”
“谁知道他又去哪里赌钱了?兴许死在外面了。便是他在,我要嫁谁也只凭我自己做主罢了。”
“那是不太合规矩的,在黎国,儿女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定的,要我派人去找一找么?左不过,你若不愿意就罢了,想来他也不大关心你的。”看着一提及白大兴,阿姒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明风致立刻改了口风,想起有一次他找啊姒,正好遇上了啊姒被讨债的大汉堵截正要绑了卖进烟花之地。
“明公子,我出生卑微,为人并不和善,父亲又是那样子的人,郡主当真愿意我进门么?若是太为难也大可不必的。”啊姒还是没有百分之百的确定,她实在很难相信郡主对儿子的宠爱会让她放弃那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
“那是自然。我娘只不过是看着严厉,其实啊,是最疼我的,从小到大便是我想要的她便是费尽心力都会给我。日后你过了门与她相处久了便会知道的。”明风致抚着阿姒的小脸,缓缓凑近,他青涩的吻终于如愿以偿的覆在了啊姒的小唇上,软软的,暖暖的,仿若一股让人欲罢不能的甜香。阿姒静静地看着明风致紧闭的双眼,心里打起小鼓,轻轻推开了他。
“少主,前面就到了。”赶车的小厮朗声说到,阿姒挑开帘子已经看到了湖边的双虹桥,夜风将她脸上的红晕渐渐吹散。
马车稳稳的停在了庄头的草场上,越过了桥头就看到庄子里处处都是高高悬着的灯笼,那是一片让人心生暖意的璀璨,不得不说鹤二在打理庄子上也是颇有些才能的。明风致扶着阿姒下了马车,一眼就看清楚站在桥头的于堇,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矮他大半截的女孩子,“我就不送你进去了,明天我早些来看你,这次出去带回来几匹好缎子,正好给你做几身衣裳。”
“嗯。”啊姒对明风致总是淡淡的表情,转身沿着小路走上双虹桥,与于堇、小茴擦肩而过,于堇一把搂过小茴的肩头,冷若冰霜甚至于有些嘲弄之意的问到,“他不送你进去吗?”
阿姒没有回答于堇的问题,只温柔的看了一眼小茴,微微一笑,自顾回了家,小茴转过头攀在于堇强壮的手臂上看着明风致上了马车,前几个月她陪着小芋嫁到枫林县里小住了一段时间,一直念着啊徵会不会饿着?学里有没有人欺负他?到了今日才回来,便听说了啊姒要嫁给明风致做妾的事,若非亲眼所见还真的不愿意相信于堇的话,她一直以为阿姒会跟鹤云归在一起,莫名的觉着二爷更适合阿姒。“长寿哥哥,二爷不来,你在这里守着,她也是会嫁给明少主的吧。”
“这些都不是你该管的事儿,跟我说说看,在枫林县可遇上了什么有趣的事吗?”于堇嘴上哄着小茴,余光却一直盯着白姒进了小门楼,那扇破旧的木门关上才收回目光,全心全意打量着许久未见的心上人。
“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有一件可笑的,便是我那姐夫,兴是念书念得有些痴傻了,大婚之日好多人进来闹喜,都让他做一首揭盖头的诗词来,最后一句该用‘挑’还是‘揭’,他竟然跟同僚争执不休,各有各的说辞,各有各的道理,最后,盖头也没有揭,倒是一群书生在书房里做了一场诗会,天擦亮了才想起新娘子来,说了好一通道歉,现下又想起他那时的样子实在好笑。”小茴掩口而笑,于堇也附和着轻轻露出笑意,娘亲三番五次的提及让他开始准备迎娶小茴的事宜了,早日为于家传宗接代,可他总是放心不下鹤二,成婚的事便一再搁置着。
“你姐夫是位知书达理的通达人士,日后定也是位百依百顺的好夫君。起风了,我送你回去吧。”于堇牵着小茴的手,缓缓走下双虹桥,小茴忽然停住脚步,呆呆的看着小门楼,“长寿哥哥,刚刚好像有个黑影进了小门楼,你快去看看阿姒吧。”
于堇抬眼看去,并没有看到什么黑影,又实在不敢放心,“你一路跑回家,不可回头来,这路上都还有些开门的铺子,不必害怕的。我去看看白姒,有事无事自等着我的消息,切莫不要往小门楼来。”看着小茴按着他的意思一路小跑起来,于堇才安心的握紧长剑往小门楼跑去,看来是有人按捺不住要动白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