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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licate

Lover……彩虹

*

  长街的小巷子人迹罕至,潮湿和阴暗笼盖在这片地方,两边墙壁上的青苔上连接着腐化的污泥,有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沿着这条小巷走来。

  

  *

  韩池像往常背着书包走进巷子,他把手揣进校服兜里,脚步不紧不慢,嘴里细细地念叨着什么,像是在背英语单词。

  

  韩池走的有些出神,平时他都是走这条路上下学,并不会有所顾忌或者陌生,但是当他听见一声闷响的时候,他怔了一下,然后听见有两个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听声音推测应该是中年男子。

  

  韩池停驻在原地,愣愣地等着声音平静以后,他继续往前走,然后他便看见了一个长发遮住眼睛,胡子拉碴的男子躺在地上喘气,酒气熏天。

  

  韩池皱了皱眉,往前挪了两步,站在男子脑袋前方,说:“叔,要帮忙么?”

  

  “不用。”男子用手撑着地,然后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脏东西,但是手心仍然是黑乎乎的一片。

  

  韩池点点头,继续说:“怎么又喝酒了,刚刚那些人为什么打你?”

  男子抬眼看了看韩池,嘴角的纹路重了几分:“你看到他们打我了?”

  “没有。”韩池抿着自己的嘴,一时语塞。

  

  男子望着韩池那张稚嫩的脸,轻笑了一下:“我只是在地上躺会儿,凉快。”

  

  韩池嘴巴微微缩起“哦”了一声。

  

  *

  韩池跟在男子的身后,然后和他一起进了居民楼,这栋房子外观看起来破旧,里面的楼道杂物堆积在各个角落,人穿过走道都比较勉强。

  

  男子走到三楼左边第一扇门,然后摸索了几下自己的口袋,拿出了一把小小的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门就开了。

  韩池站在男子的身后,在男子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嗅到了房里穿出来的霉味和酒精的味道。

  “你还有事么?”男子转身看韩池说。

  

  韩池像是惊醒一般,眼睛本来十分清澈,此时却蒙上了一层雾气,他讪讪说:“没事,叔你早点休息。”

  

  “嗯。”男子呼了口气,应声道,“知道。”

  

  韩池大步流星地走下了楼,到了楼底,他抬头往三楼看去,男子居住的房子灯光很淡,别人家灯火通明,而他家却孤零地开着一家小灯,显得惨淡而没有生气。

  韩池发呆地看了很久,直到听见了一声摩托车鸣笛,他才转回神来。

  

  天色已晚,月光淡淡的穿过云层,周围寂静阴沉,偶尔两声狗吠,才把夜晚的沉静打破。

  

  *

  韩池走到不远的另外一栋楼,然后上楼,这栋楼的走道不似之前男子居住的那楼一般杂乱,但仍然有碎纸屑散落在台阶上,韩池匆匆上楼,又是在三楼停下,然后转身向左拐。

  韩池推开虚掩着的门,一个枯瘦的中年男子坐在地上靠着床,见他进来,瞪了一下韩池,说:“把门给我关好!”

  

  韩池脸色难看,不客气地说:“你自己就没有关。”

  “老子让你关你就关,别他么废话那么多。”男子随手拿了手边的烟盒往韩池身上丢,又骂骂咧咧道:“别在老子面前瞎晃,烦人”

  韩池拧着眉,脸上血色有些消退,然后说:“我就拿个东西,马上回自己房间。”

  韩池趴在柜子上面拿东西,然后转头看着他那人模鬼样的父亲,插了一句:“我也不想看见你这副德行。”

  

  “你他妈,你想死是吧。”韩池的父亲站起来,“老子是没给你找点颜色,你就不知道肉疼了是么?”

  韩池的父亲快步走到韩池面前,抬手给了韩池一巴掌,韩池的脸被他打的往左边偏转了一下,随后又转回头看着他父亲。

  “小杂种,老子每天给你吃给你睡的,你就这么没良心,我今天打不死你么难道。”韩池的父亲抬起脚踹了韩池一脚,韩池倒在地上。

  但他还是继续用眼神瞪着他的父亲,眼里的火光仿佛映照着一头沉睡了的雄狮,眼底那深似海的感觉,已经淹没了他本来气质里的清澈和天真。

  他的眸子里翻涌着忧郁和怨愤,韩池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起伏着撑着地板站起来,一把把他的父亲推到墙上,按住他只剩一层皮的柴瘦身子,瞪着他说:“你凭什么说我?废物,你自己完全就是个废物,我的家,就是被你给弄没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长这么大,钱都是从谁口袋里出来的你心里没数么?艹你马,你自己看看你这副废物的样子吧。”他对着自己的父亲啐了一口口水。

  

  他转过身,动作连贯地拿起自己的东西往门外走去,脚尖踢在门框上踉跄了几下,可他从来没有停顿过自己的动作,这个家他早就受够了。

  也许这也不是家,他应该说这个人渣他已经受够了。

  这个家早就已经没了。

  

  他走出门,耳后还有他父亲怒气冲冲的骂声,甚至还夹杂着砸东西的声音,他走下楼梯,听见自己的父亲打开门喊叫着,他都恍若未闻。

  他的父亲在家里蛮横,在外却软弱无能,只会哭天抢地以搏同情,但是邻居之间多少知根知底,也不会理会他父亲的无理取闹。

  

  韩池走下楼,他抬头看了看暮色凝重的天空,点点星子缀在空中,月光惨淡寂寥,夜晚是多么的苍茫无比。

  韩池的心很累,他久久地闭上眼睛,舒了一口气,然后朝离他父亲更远的地方走去。

  夜里霜重苦寒,光仿佛被隔断,别人万家灯火,而韩池却只有灯火阑珊,暗自落泪。

  

  *

  门被闷闷地拍了几下,长发男子站起身走向门口,外面走廊没有灯光,猫眼看不清来人,他试探性警觉地问:“谁?”

  

  “叔。”韩池低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男子打开门,但是门锁的链条仍然挂着,问韩池:“干什么?”

  男子房间里微软暗黄的灯光通过门间的缝隙打在韩池苍白的脸上,嘴角挂着点点笑意,歉声回答:“我能借宿么?”

  男子缩了缩嘴角像是在思考,他的脸在昏暗中若隐若现,从侧面看过去他的脸带着点柔美但却不减刚硬,他鼻孔里出了些气,勉强答应:“嗯。”

  男子拉开链条,打开门,然后偏开身子让韩池进去,韩池背着包笑了一下走了进入,男子探出头往走廊里看了看,随即便关上门。

  

  韩池走进男子的房子,然后张望了一下房里的布置,他仍然会闻到一股带潮的霉味,吃饭的桌子上摆了好几瓶啤酒,韩池又嗅了嗅,随后闻到了厕所里挥之不散的臭味。

  

  韩池轻轻的皱了一下眉,然后他转头看到了男子沙发旁边的小桌上摆放的一个相框。

  他走到沙发旁边坐下,拿起相框看了看。相框里嵌着的照片上是两个男子,长相都丰神俊朗,眉宇轩昂,阳光照射出他们的黄白色皮肤,两个男的对着镜头笑,笑得很灿烂。

  

  “怎么要来我这?”男子拿起餐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

  

  韩池看着男子一连贯的动作,眉毛又蹙动了一下,说:“能不抽烟吗?叔。”韩池语气平常,但眼角的一抹红色还未消退。

  

  男子有点意外的偏头看他,眼神和韩池相触,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有点失神陷入回忆当中,他看到韩池眼角的红,心不由得一缩,他把点着的烟摁灭了,然后去把窗户打开。

  他的手指上沾了些灰尘,他随意地将两指捻了捻,然后转身看着沙发上发愣的韩池,他走到茶几面前然后倒了一杯水给韩池,问道:“离家出走了么?”

  “嗯。”韩池表情很木然,伸手接过水,但没有喝。

  

  男子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但又犹豫:“为什么来我这?”

  “没地方去。”韩池喝了一口水,入到肚里是一片沁凉。

  

  “同学家不行么?”男子随意找着话题。

  韩池摇了摇头,然后说:“没人愿意。”

  

  “为什么?”男子坐在另外一张沙发上,然后抬着手去倒水。

韩池看着男子的侧脸,他看不到男子被长发挡住的眼睛,过了半晌他继续说:“因为,因为我是男人,我喜欢男人,他们都恶心我。”

  

  韩池长长出了一口气,随意摇着头说:“我没有朋友,他们都不接受我,我没有家人,我唯一的亲人是个人渣。”

  男子挑了挑眉,说:“所以你来投靠我?”

  

  男子看着韩池,韩池也抬头看着他,韩池第一次如此得认真的看一个人的眼睛,那人的眼睛深沉而忧郁,写尽了一个人内心深处挣扎后的伤痕。

  韩池有一瞬间居然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碰见过叔你几次,每次都会和你有点交集,觉得你是个好人。”韩池浅笑着。

  

  男子跟着笑了一下:“你不知道我杀过人么?”

  “那应该是别人乱传的。”韩池摇着自己手里的纸杯。

  

  男子嗤笑了一下:“小孩子,你可真单纯。”男子把身子前倾靠近韩池,“不过挺可爱的。”两人的呼吸相抵着,温度自相传递。

  

  “不要太信任别人了。”男子起身,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衣袖。

  韩池觉得男子凑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声音低沉沙哑,很好听。

  “所以是真的么?”韩池的毛孔缩了一下,脑子里浮现出画面。

  

  男子坐回沙发上,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不知道。”

  “嗯?不知道?”韩池不解其意。

  

  男子说:“就是脑子里已经没有印象了。”

  

  “哦。”韩池明白似的点头,然后说:“所以,我还是感觉大叔你是个好人。你叫什么名字啊,叔。”

  男子嗤笑了一下,说道:“你叫什么?”

  “韩池。”

  “江凌。”

  

  *

  江凌被噩梦惊醒了,他又梦见了他最害怕的场面,他从前无数次梦见唐铭死在他的眼前,唐铭带着哭声躺倒他在他怀里,而他却无能为力,是他害了唐铭,让唐铭受到连累,唐铭本不该命绝于歹徒之手,是江凌的一意孤行造就了惨重的局面。

  这么多年的懊恼和悔恨又涌上江凌的心头,每次靠酒精抚慰自己的心灵缺口只是短暂的放松,其实他根本无法真正放下这些执念,或许这就是他的死结吧。

  

  江凌看着睡在自己身旁蜷着身子的韩池,隐隐约约仿佛看到了唐铭的影子,唐铭不喜欢看见他抽烟,唐铭哭过的话眼角也会泛起红色,江凌挣扎着忘记过去,可事情往往会适得其反。

  

  他下了床,然后走到拿起他和唐铭的合照看着,当时的他们年少轻狂,恣意浪漫,而现在的他却已经从当初的稚嫩少年,变成了只会深夜买醉的酒鬼。

  

  他沉沉地看着照片中的两人,其中一个笑得眼角微缩的是他,另外一个笑得眉毛扬起的是唐铭,唐铭的五官长得比江凌更加精美立体,而那时候的江凌的身体线条明显比唐铭的更加分明。

  记忆总是会被拖拉地无比漫长,却又如此清晰,他脑子里回荡着唐铭最后哽咽的声音就会开始发热,他身体跟着颤抖,江凌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泪从指间汨了出来。

  

  江凌的情绪总是容易失控,特别是深夜回想起唐铭的时候,他的内心脆弱无比,只有靠酒精来填补。

  

  江凌小声呜咽着,抽抽搭搭哭得像个小孩一样。江凌听见了一声啤酒瓶滚地的声音,随即抬头,看见韩池正呆呆的站在他的眼前,有些局促。

  

  “怎么不睡?”江凌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韩池愣愣的回答:“嗯,醒了。”

  

  “哦。”江凌没有心思继续话题。

  

  韩池在江凌身旁站了很久,凉风不断从韩池的裤口钻进去,他的脚踝有些麻木,他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叔,照片是你以前的样子么?”

  

  江凌目光又落在了相框上,然后他用手揉了揉眉心,轻轻“嗯”了一句。

  

  “所以,你和另外一个是情侣么?”韩池的脸庞被月光照得有些白亮,脸上的肌肉有些紧绷。

  

  江凌的手肘抵在膝盖上,手掌卷成拳头,撑着额头,回答:“普通朋友。”

  

  江凌低着头,他的心一颤一颤的,他又撒了谎。

  

  他的脑子里又浮现出唐铭满脸血迹的样子,唐铭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已经没有声音。

  江凌很难受,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哦。”韩池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回头说了一句,“想必他这个朋友很重要吧。”

  

  “嗯。”江凌从喉咙里艰难的挤出一个字。

  韩池走进了房间,江凌再也掩饰不下去了,他的心口真的太疼了,为什么人自责的时候会如此难受,让他痛苦至极,如坠深渊。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一阵风轻吹过来,桌面上的纸巾飘到了桌子底,江凌一脚踩过,走到了窗户边上,他往外面看了看,深夜里只有路灯的灯光还亮着,寂静地只能听见远处的几声车鸣,星子依然只有那么几颗,月亮已经被黑云掩藏,他摸了下口袋,啪嗒一声打火机响,烟雾向上袅袅地飘。

  

  夜里总是那么寂寥,心底的情绪反反复复涌出来,人是脆弱敏感的,黑夜勾起他们所有的情感,一些事情对他们的打击,麻木不了,只会是永久的痛。

  

  *

  江凌不记得自己昨天是怎么回到床上的,大概是太累了,他睁开自己惺忪的眼睛,感觉有些酸痛,肩膀上以前的旧伤莫名又在今天发作,他活动着他的胳膊做牵拉运动,缓解了疼痛后穿上鞋子起床。

  

  他走出门的时候愣了愣,家里好像被精心打扫了一番,沙发上乱放的衣服已经没有了,茶几和餐桌上的啤酒瓶也不见了,满地散落的纸巾和废塑料也已经消失,此时他的家里散发的那种霉味好像是被开窗通风后吹散,阳光撒进自己的房子,窗帘轻轻动着,韩池从厨房出来,笑着说了一句:“醒了么?马上吃饭了。”

  “嗯。”

  

  江凌盯着韩池看了几秒,转过头,走向沙发坐下,随意摆弄着茶几上的小牙签盒。

  韩池看着江凌的动作,提醒道:“你可以去洗漱了,我把卫生间打扫了。”

  

  “嗯。”江凌起身机械般走进卫生间,关上门,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还是那么薄情冷淡,但是他的心尖却像是被人攥了一把,江凌用手撇了撇长得挡住眼睛的几根碎发,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看着自己,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是觉得不过是时间流转几年,而自己的生活却变得一塌糊涂,样子也是七分鬼样。

  

  *

  江凌走出了卫生间,一阵饭香钻进了他的鼻孔,他本来怔怔的神情被拉了回来,他不由自主地把脚步挪到了桌子旁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韩池端着一碗面递给他,他接了碗,看着碗里的面条和荷包蛋看了许久,然后韩池说了一句:“尝尝吧,叔,我煮的应该还可以。”

  “嗯。”江凌用筷子夹起面条咬了一口,“好吃。”

  

  “那就好。”韩池搓了搓自己的手,脸上的笑意溢起。

  

  江凌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什么时候回家。”

  “不回。”韩池的僵了一下,继续说,“我不想再回去了,叔,我可以给你做饭打扫房间,你收留我吧,我自己就可以赚钱的。”

  “你可以干什么?”江凌吃着面说道。

  

  韩池抓了抓头,说:“可以打工,有些地方是可以去的,我高中的学费都是自己赚的,当然也借了一点点。”

  “像谁借?”江凌盘问着。

  “一……一些朋友。”韩池开始吞吞吐吐。

  

  “你不是没有朋友么?”

  “……”韩池求饶的看着江凌,“别问了,叔。”

  “好。”江凌干脆的答应了。

  

  江凌继续吃着碗里的面,又瞟了韩池一眼:“你不吃?”

  “我吃了啊。”

  “嗯。”江凌应着,然后又看了韩池一眼,韩池一直看着他。

  两人眼神撞上。

  随即又收回。

  

  风刚刚好吹过,窗帘被风掀起。

  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响起,外面的男子嗓音粗哑,大骂着:“臭小子,杂种,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他妈给老子死出来。”

  砸门的声音很响,房内的震动着,韩池紧促的说:“叔,是我爸,你别让他知道我在这。”韩池眼睛求助似地看着江凌。

  江凌没有说话,站起身,然后往门口走去,他啪嗒地打开门,外面的男人还没开门,他便甩了一句:“你有事么?”

  

  男人看着江凌,愣了一下,大着嗓子说:“我来找儿子,关你屁事。”

  “找儿子来我这干嘛?”江凌用手挡住门,不让男人进去。

  男人有些恼怒,说:“我他妈知道他在里面,你让他出来。”

  “他不在。”江凌阴着脸,长发挡住自己的脸上的阴霾。

  

  “骗谁呢。”男人推了他一下似乎想进去。

  

  “你最好识趣点。”江凌把挡着男人的手收回来,双手抱胸倚着门盯着男人,一副想要挑架的样子。

  男人看着江凌的样子,明显犹豫了一下。

  “我他么找儿子,让他出来就行。”男人的声音变弱了。

  

  “不在。”江凌拉过门板准备关门,又说了一句,“你要是再砸一下,我让你后悔张手。”江凌绷着脸。

  

  男人在门后骂了一句,然后便没了声音。

  

  江凌穿过玄关,然后看见韩池站在客厅,表情自然了很多,韩池对他笑了笑,然后说:“他就是个怂包。”

  

  “嗯。”江凌坐回桌上吃面。

  

  他忽的又想起了从前的唐铭笑骂着“傻逼”时候的样子,阳光一照在他身上,像会开出花来。

  

  *

  “江凌,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冲动付出代价的。”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

  

  “江凌……江凌……”

  “江凌,别冲动了……”

  

  江凌的身子颤抖着抱着怀里的唐铭,唐铭的脸上满是血迹,脸色苍白,一脸痛苦得看着江凌,连抬眼都费劲,而江凌却不敢正眼看他。

  

  “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你说,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就是怪我,你也在怪我,对,是我太冲动了,你能不能原谅我呀?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江凌夜里惊醒,他又梦见了唐铭死前的样子,他在梦里挣扎着说着胡话。

  他出了很多汗,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身体冰凉,然后他发现韩池没有睡在自己的身旁。

  

  他起床四处看了看,然后发现韩池根本不在家里,书包还在床边放着,但是韩池的手机不见了。

  江凌把电话拨了过去,响了很久那边才接听。

  

  “……”

  “喂?”那边很久没有说话,江凌先开了口。

  “东西呢?”那边说话的不是韩池,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

  江凌疑惑地说:“什么东西?”

  “他爸拿了我们的东西。”陌生的男人不耐烦地说,“最好赶紧给我们,不然这小子会和他爸一样的下场。”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事。”江凌直接把电话挂断。

  

  他站在客厅里发呆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刚才梦境带来的冲击淡了很多,他脑子里开始长时间的放空,即使没有画面再显现,江凌的脑子还是一片杂乱。

  

  他走到了卫生间,打开灯,双手撑在洗漱台上,看着镜子的自己,他有点厌恶自己现在的模样,他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了很久,直至发红,他才不适应地眨了一下眼,江凌伸手翻动洗漱台上面的的柜子,然后摸出了剃须刀和剃发刀,他把剃发刀打开然后动作熟练地剃下自己一片头发。

  

  江凌以前是当特种兵的,一次任务的意外后,被开出了队伍。

  那次意外,他不仅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也葬送了自己深爱的人。

  

  他不敢面对自己的,他索性把自己变成一个与他相对立的人,改头换面,永远告别过去。

  但是他没有成功,黑夜把他打回现实。

  即使他的外面冷淡,再也不会像以前那般烂漫地笑着,他还是不会忘记他的从前。

  刻在回忆里的东西,是不会忘记的。

  他的内心矛盾了很久,答案却始终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过他刚刚才明白过来,一切的背道而驰都是他不够勇敢,他缺少走出阴影的勇气。

  他好久没有真正喜欢过阳光了。

  即使那个阳光下对他笑得可爱少年已经不在了,太阳仍然会照样升起,仅仅只是他不会正面那些阳光。

  

  他想起了韩池那天早上端着面对他笑的样子,那天的阳光也是正好的,他应该喜欢那样的温馨,应该还记得那个天真傻笑的人,韩池在他的印象太好,而唐铭留给他的却是太多遗憾。

  

  江凌的长发已经变成了寸头,本来阴柔的面孔,现在变得俊俏硬朗,五官变得更加立体,用霸气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把胡茬剃完,英俊的少年面孔露了出来,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没有多少老成。

  江凌才恍惚地想起来,自己不过是过了四年而已,时间没有对他的外表造成过多的磨损,只是他在这四年,从来不敢用自己本来的面目示人。

  时间久了,他还真的误以为自己杀过人。

  

  江凌自嘲地笑笑。

  

  *

  “你要什么东西?”江凌把电话回拨过去。

  那边好像换了人,听声音感觉年纪应该和江凌差不多:“他爸拿了我们两斤肉。”

  

  江凌没有说话,明显没有听懂对方说的话。

  “就是冰毒。”那边打了一声哈欠,“他爸说在这小子那里,你去找找。”

  “哦。”

  “最好快点,别让我们出手,如果晚了的话,这小子大概就得和他爸一样了。”那边的人语气嚣张。

  

  江凌握手机的手指蜷动了两下,然后说:“嗯,等着。”

  

  此刻的江凌异常冷静,他打开了韩池的书包,然后发现一包瘪瘪的白色粉末夹在了隔间里面。

  

  韩池不应该没发现,但他好像是选择了沉默。

  

  *

  “东西在哪给你?”江凌提着一个黑色的袋子站在楼底。

  

  那边还是之前那个人接的电话,笑了一声说:“挺快的嘛,来元丰会所这里,有人会接应你的,在前台就说给老黑买了两斤肉。”

  

  “嗯。”江凌快步上了自己的摩托车。

  

  夜里的风还是刺人的,江凌的脸被吹得仿佛冻住,手脚已经快没了知觉。

  

  他开车的速度很快,没有多久便到了会所,到了前台说了暗号,然后被带进一个房间里面,没有开灯,一片漆黑,他的头被套住然后被一棒子敲倒。

  

  当江凌醒来的时候,他的头肿胀得很痛,他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脑袋,然后发现四周的光亮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眼睛,自己躺在沙发上,他抬眼便看见了一个下巴很尖,眼睛有些凹陷的男子正打量着自己。

  

  “你好。”那个男的笑着说。

  听声音应该是之前两次接电话的那个男的。

  

  江凌的头很痛,他艰难地坐起来,然后问:“人呢?”

  

  那人冷笑道:“你觉得你们有可能好好地走出去么?太天真了。”

  

  “所以,他人呢?”江凌的疼痛已经缓和了很多,他抬眼看着那男人的眼睛。

  男人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说:“你猜?”

  “还活着么?”江凌的拳头微微地攥了起来。

  男人嘴角勾起,邪笑着:“差不多还活着。”

  

  “什么意思?”江凌的话几乎脱口而出。他醒来以后下意识地想确定人在哪。

  

  “给你看看。”男人抬了抬手,站在他后面的保镖把走上前。

  

  保镖递了一个平板给江凌,江凌神疑地接下,然后平板上播放着一段视频,韩池被绑在床上然后发出呜咽的惨叫,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求饶,然后一个穿着白色外套的男子走到床边,江凌觉得有些眼熟,抬眼看了看面前的这个男人,男人轻蔑的笑了一下看着他,江凌确定应该是他。

  

  男人撕开了韩池嘴上的宽胶带,钳着韩池的嘴,然后对吻。

  江凌看到这眉角微皱,心里突突直跳,他把平板扔到一边,然后男人大笑着说:“这就接受不了了么?”

  男人指了指平板,保镖把平板拿起拨弄几下,男人说话:“那你看看之后他的样子也可以。”

  

  江凌的太阳穴猛跳着,他定睛看了看那个男人惨白的脸,然后眼神又瞟到了保镖手里的平板。

  韩池躺在床上,不过之前束住手脚的绳子已经不在了,全身赤裸着,韩池的脸色很白,身上尽是青一块紫一块,嘴角有血迹,手上有勒痕,江凌看着韩池的样子,又联想到了唐铭死前的那张脸。

  不知是不是刚刚被敲晕之后留下来的遗症,江凌感觉自己脑子里有种东西在乱撞,正欲冲出,他的泪花都快被逼了出来。

  

  江凌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发红,手心被指甲抠出了凹痕,江凌愣了半晌,身体有些微颤。

  “感觉好么?”江凌说话。

  

  “挺好啊,”男人笑声穿耳,“你是不是也想试试?”

  

  江凌抬头看着男人,眼里的血丝分明可见,他说:“好啊,他在哪里?”

  

  男人“呵呵”一声,保镖上前准备扣住江凌的肩,江凌起身反手给了保镖一巴掌,一脚踢在保镖的肚子上,保镖被弹开有些震惊,男人的脸上挂着些意外的表情,这时候男人身边另外一个保镖上前,手里拿着军刀。

  

  江凌绕开沙发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抓住之前保镖的手,反转一下,只听见一声惨叫。

  “废物。”江凌哼笑一声。

  

  拿着军刀的人向江凌冲过来,江凌转身躲开,然后一脚踩在了手骨折躺在地上那位的身上,似乎踩在了重要部位,又是一声惨叫,拿军刀的那个人似乎是练过的,手速很快,反手又是一刀刺向江凌,江凌躲避不及,堪堪划破了他的左脸,江凌没有在乎那一点疼痛,用手摸了一下左脸,继续撤开。

  

  拿军刀那人一脚踢上了江凌的胸口,江凌往后猛退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江凌以为自己又要变成了以前的那个废物,谁都保护不了。

  

  江凌看着那个男人,心里满是厌恶,男人饶有兴味在远处看着,拿军刀那人又快步往前准备刺过来,江凌闪身躲避,然后弯膝撞开拿军刀那人。

  江凌伸腿直接踢在了那人的胸口,然后一个扫腿便把那人弄翻在地,那人试着从地上爬起来,但是江凌没有给他机会,直接踩在他的肋骨上,咔拉一声便知道肋骨已经断了,那人痛苦地嚎叫着。

  

  江凌扭头看着男人,男人的脸色已经变了,他拿起了手机准备呼救,江凌快步走上前,拍掉了他手里的手机,然后钳住男人的手,说:“人在哪里?”

  

  男人嗓子有些哑,瞳孔微微放大,结巴着说:“隔、隔壁房间。”

  

  江凌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抬脚踢在了男人的裤裆,再给了他两拳,男人被打的有些懵,下体传来疼痛席卷脑子里的意识,他失声叫着,痛苦不已。

  “他属于我,你最好记住。”江凌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说。

  

  *

  江凌拿了男人的手机,走向门口,踢开了躺在门口的那个男人,他扫视了一下房间里面,他莫名觉得如果当年的他也是这样理智一点待事,是不是唐铭就不会成为他人生的遗憾。

  他还在自责,却已经放下,江凌的心已经空了很多,因为他要腾出空间,让另外一个人住进来。

  那个人笑起来可爱,时不时会露出自己的尖尖虎牙,那人做的面很好吃,那个人很单纯也很善良,还有,那个人俘获了他的心。

  就像是吸食了毒品令人上瘾,念念不忘。

  

  此去经年,爱意蓄势爆发。

  

  *

  江凌一脚踢开了隔壁的门,走进了房间,里面没有其他人,只有韩池一个。

  韩池好像还没有意识,安静地躺着,江凌脚步空空地走过去,手攥地铁紧,他拿起韩池床边的衣服,轻柔地给韩池套上。

  

  穿好衣服,江凌把韩池抱了起来,抱起来的时候,江凌觉得韩池很轻,嘴里嘀咕了一句“太瘦了。”

  

  韩池似乎被惊醒,眼睛困难地睁着,他的视线有些模糊,过了很久才看清抱着自己的男子,有些陌生。

  “你是谁?”韩池的瞳孔惊吓地微缩。

  

  江凌哭笑不得地说:“小朋友,就不记得我了?”

  

  韩池有些意外,这个声音是他在被人折磨时无数次想起的,韩池在被人弄得意识快没有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人脸,也是江凌长发时的模样。

  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他不得不确认一下:“是你?大叔?”

  

  江凌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笑着说:“我是你哥。”

  

  韩池脸色苍白,有些发烧,意识还很模糊,可他知道抱着自己的男人是他一直都喜欢的人,他便觉得安心,他眯着眼睛笑了,虎牙尖尖。

  

  一切都很美好。

  浪漫且真实。

  

  *

  现在是从中国飞往美国纽约的航班,飞机在夜晚降落,外面的灯光闪烁着,夜幕是粉紫色的,江凌和韩池并肩从飞机上下来。

  

  “听说等会儿会有一个美国女歌手的私人航班在这里起飞。”韩池抬头看了看身边的江凌说。

  “嗯,去看看么?”江凌说。

  

  韩池看着江凌,江凌戴着一个墨镜。

  夜晚戴墨镜耍帅?

  韩池翻了一个大白眼,回答:“去啊。”

  “好。”江凌把墨镜摘下来。

  

  韩池和江凌走到机场的大厅,然后发现vip通道那边挤满了人,韩池拍了拍江凌,指着那边说:“那里。”

  

  “真的想看?”江凌看着那里的人群说。

  韩池眼里有些遗憾,说:“其实我喜欢这个歌手。”

  

  “哦,”江凌扬扬眉,“走呗。”

  

  江凌用他的身高优势连推带挤地把韩池送到了前面,他站在韩池的后面保护韩池不会被挤到。

  江凌把下巴搁在韩池肩上:“满意么?”

  韩池笑笑,“嗯”了一声。

  韩池还说了什么,已经听不见了。人群的喊叫声淹没了韩池的声音,韩池往那边看看,女歌手被一群黑衣服的人护着走来。

  “她叫霉霉。泰勒斯威夫特。”韩池贴着江凌说着。

  

  “我很喜欢她的那首《Delicate》,它的意思是脆弱,感情如此得脆弱。”

  

  江凌直身看着韩池,霉霉已经向这边走过来,他低声在韩池耳边说:“所以我要尽力地爱你。”

  韩池的眉毛动了一下,江凌偏头吻在了韩池的唇上,气息温热且真实。

  

  “Wow!So nice ,bless you.”霉霉笑着对他们说。

  

  其他人马上注意到了他们,很多人说着英语向他们表示祝福。

  韩池笑着看江凌,江凌同样笑着看他,韩池的小虎牙照样露出,他觉得此刻的自己有些幸福得昏头。

  

  爱情浓烈如此,恣意成全。

  

  我要尽力爱你。

  'Cause I know that it's delicat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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