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您……”饶是凌钺向来冷静,听了这话,也是一片惶恐不宁。
她不是被林逸峰用催眠术,消除了部分记忆吗?为什么还会记得,自己在这里禁足了五年?
是一时的神智清明,还是她恢复了部分记忆?
那么,她认出自己了没有?
凌钺内心忐忑不安,脸上的笑容不觉也消失了,耳边又听见欧太太更加温柔的询问:“怎么了,Carl,你不愿意陪妈妈出去吗?”
“不,当然不是,不过,最好还是问问爸爸?”
“不用了,他会同意的。”
温暖的掌心在脸上来回摩挲,她眼底柔和的光辉,更想具有一股神奇的魔力,竟让凌钺点头答应了,“好的,妈妈,我们出去走走……”
“你可真是个……好心的孩子,上帝保佑,你一定会幸福的。”
昆仑影视城,明清都市街景。
凌钺坐在一间“酒肆”的大堂内,观看外边延河街道上的表扬,频频点头,表达他的满意。
顾宝玲的演技越来越好了,跟一开始简直判若两人,究竟是潜力被挖掘出来了,还是龙渊的意外,激发了她的潜力?
总之,他准备等凌钺归来,去交待一声,或许可以捧一捧陆希儿的这位好朋友。
一场戏拍完,大牌演员都散了各自休息,顾宝玲很自觉的其他新人一起,帮忙收拾布景和道具,都忙完了,才走到凌钺跟前来。
“凌老师,我……”她神色为难,欲言又止。
“什么事,你说吧?”凌钺爽朗的问,还给她递了一杯水。
“下午的讲座,我能不能……提前半小时走啊?”
“是去医院探望龙渊吗?卡缪先生是法国著名的电视导演,说真的这个讲座很值得一听。”
“不是,是希儿,让我陪她去试婚纱。”
“哦,那可以,等一下,什么,你说……试婚纱?”凌钺突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吃惊的瞪圆了眼睛,“希儿要试婚纱?什么意思?难道她要结婚了?”
凌钺一连串的追问,反倒把顾宝玲问迷糊了,“是,是啊,她说近期打算跟林逸峰结婚了。”
“近期?具体什么时候?”
“那倒没说,估计是快了,怎么,她没有告诉过你吗?不可能啊,连阿胡他们都知道了。”顾宝玲困惑的眨着眼睛。
这都要试婚纱,派喜糖了,希儿为什么还不把婚讯告诉凌钺?他们俩的交情,应该是很不错的啊?
“算了,下午你去吧。”凌钺想了想,先答应了顾宝玲。
他略一思忖,立即明白了其中缘故。
陆希儿隐瞒婚讯,并不是针对自己,而是凌钺!
她心里一定很清楚,一旦被凌钺知道,她要跟林逸峰结婚,必定会有所行动,甚至采取非常手段来阻止!
可是,希儿啊,这是没用的,凌钺的爱,是无限广阔的天空,也是无法逃脱的牢笼……
欧太太挽着凌钺的臂弯,穿行在人来人往的商场中,多年远离人群,使她的眼中多了些孩子般的好奇和欣喜,却没有一丝的害怕。
她表现的,远比凌钺预料的更快乐自如。
欧常德落后他们一步,他和凌钺的手里,都拎满了大大小小的购物袋,而欧太太显然意犹未尽,在为“儿子”买下一条围巾后,又提议前往体育用品区。
“可以了,妈妈,您已经为我买很多东西了。”
“怎么了,宝贝,连妈妈给你买东西,都要客气吗?”
“呃,不是,我是说,这么多东西,要带去学校,挺麻烦的……”
凌钺赶忙辩解,他越来越觉得,欧太太的眼神、话语之下,似乎藏着些自己难以捉摸的东西。
“再去买一支高尔夫球杆吧?妈妈答应过,要送你这样一件毕业礼物。”
“那……好吧,不过,这是最后一件,因为您一定累了。”
凌钺只好答应,并且尴尬的摸了一把鼻子,祈祷一会到了专柜,欧太太千万别再说这话,否则,导购员一定会拿鄙视的眼神看自己,好歹他五年前就硕士毕业了,而且用凌钺的话说,“长的就比同龄人沧桑”……
“麻烦您,再把那一支拿给我瞧瞧?”欧太太又指着高处挂着的一支球杆。
“我觉得刚才那支就挺好……”凌钺说。
“可我觉得这一支更不错!”欧太太依然兴致勃勃。
半小时后,终于搞定了高尔夫球杆,凌钺决定不再由她任性,“妈妈,我们必须回去了,White医生特别交待过,您不能太累。”
“好吧,我听你的,亲爱的,Carl……”
三人回到“家中”,欧常德便唤来佣人,帮忙一起收拾堆满沙发的“战利品”,欧太太则心满意足的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忙忙碌碌,把东西都装进箱子里。
不知不觉,三天时间已经过去,按照约定,吃完最后一顿晚餐,凌钺就必须离开这里,返回中国,借口都已经想好了。
于是,当佣人把旅行箱扣好,放在沙发边上后,欧常德便坐到太太身边,正色的说:“Carl今天必须走,他是大人了,不能像孩子一样总呆在家里,他将去明尼苏达的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实习,毕业之前都不会回来。”
“是这样吗?”欧太太望向凌钺。
凌钺走到她跟前,俯身拉起她的双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是的,妈妈,放心吧,我应付得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会想念您的……”
他留下来陪伴欧太太,固然是因为和欧常德做的利益交换,但三天的相处,他尽情享受了这位“母亲”的爱与温暖,内心对她不无感激和歉疚,或许在离开之后,真的会想念她吧?
“没有关系,孩子,你不必想念……”欧太太轻拍凌钺的手背,眼中既充满了眷恋,又一片坦然,“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这是她第二次称他“孩子”,而不是“宝贝”、“亲爱的”,也没有习惯性的抚摸他的脸,说出来的话,更是意味深长,令人费猜。
“Anne,你怎么……”不仅是凌钺,连欧常德也觉察到了。
欧太太摆了摆手,示意丈夫不必紧张,也不要打断自己,越发温柔的继续对凌钺说:“你让我重温了爱和幸福,还让我相信,即使是个陌生人,也会有如此博大的善意,就算我们失去了Carl,并不等于从此没有幸福的机会,对吗,Simon?”
她仍握着凌钺的手,目光已转向身边惊的目瞪口呆的丈夫,并腾出一只手来,轻抚他眉心的皱纹。
她的表情温柔和煦,没有丝毫激动,或者异常,但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足以令在场的两个男人惊心动魄。
好半晌,欧常德才猛的扣住眉心的手指,颤声问:“Anne,莫非你,你知道了,他不是……”
“他不是Carl”这样的话,他仍不敢贸然说出来。
欧太太笑而不答,轻轻抽出手,扶起了身前的凌钺,自己也跟着起身,向他优雅的欠身,“谢谢您了,凌总裁,您的善意,是上帝赐予我的无上恩典。”
“不,妈妈,抱歉,您不必客气……”
因为失去儿子,她一度精神失常,应该是一个脆弱的女性,然而却能在清醒过来,知道自己不是欧文韬后,仍如此温柔平静的对待,这又是怎样坚强的意志与博大的胸怀!
母亲,真是世上最奇妙,最伟大的存在!
所以,平生第一次,在他一位女性面前,显得手足无措,语无伦次。
正当凌钺艰于措辞,不知道该对表示谦逊,还是道歉之际,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而且是特地设置成“家人”的铃声。
是爷爷,还是凌钺?他略有些紧张。
“接吧,或许是您的家人?”欧太太又表现出惊人的敏钺和包容。
“我失陪一下……”凌钺快走几步,来到落地窗的一角,掏出了手机。
果然是凌钺,他是知道自己此行目的的,突然打电话来,难道是发生了什么非说不可的急事?
“凌钺,你还在洛杉矶吗?”果然,接通之后,听筒便传来凌钺略显焦急的声音。
“嗯,什么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凌钺回头看了一眼欧氏夫妇,语气仍不敢太肯定,“或许……今天晚上动身吧。”
“如果可以的话,就尽早回来吧,希儿她,好像在筹备和林逸峰结婚了!”
“什么?结婚?”震惊之余,凌钺的心里,又生出一股强烈的恚怒。
好个林逸峰,竟敢趁着自己人在美国,偷偷摸摸的搞这种动作!
他怒火中烧,表现的却更加冷静、高效,三言两语结束通话后,便回到欧氏夫妇面前。
“欧先生,欧太太,我很愿意在府上享用丰盛的晚餐,但是,我必须走了。”
“好的,孩子,上帝将赐你好运。”欧太太笑意慈和,眼角却有泪光闪动。
凌钺只能硬起心肠,“谢谢您,太太,还有您,欧先生,希望您还记得承诺。”
“那个么,当然……”欧常德没有把握,是否真能当着那女孩的面,说出原谅的话来。
凌钺转身刚要离开,想了想,又转身提起旅行箱,朝欧太太深深鞠躬,“多谢您的馈赠,妈妈,它将成为我受益一生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