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太太突然回头,向身后瞥了一眼,凌钺知道,客厅的落地窗后面站着欧常德,目光始终不放心的没有一刻离开过他们。
“别理他。”欧太太不满的撇嘴,把凌钺挽的更紧,仰起脸,非常认真的说,“亲爱的Carl,你已经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选择,如果实在不愿意成为一名会计师,完全不必迁就你爸爸。”
“这个么……也并非不可接受,或许,爸爸是对的?”
“好吧,宝贝,你总是这么温柔的替人着想。”欧太太疼惜的拍了拍“儿子”的面颊,又把他拉到一丛略高的冬青背后,表情中多了些神秘和兴奋,低声问,“跟妈妈说说那位姑娘吧?”
“那位姑娘……”纵然凌钺性格沉静,善于应变,此刻胸口也不禁突突乱跳起来,勉强装出略羞涩的模样,小心翼翼的低声问“您是说……Chelle吗?”
“对对!”果然,欧太太一个劲的点头,“你们怎样了,虽然你爸爸强烈反对,但只要是你真心喜欢的,妈妈一定支持!可怜的Carl,工作量你已经迁就了爸爸,妈妈可不想你连爱情一起失去。”
“谢谢你,妈妈。”凌钺俯下头,在欧太太额上亲吻了以下。
尽管他们所谈及的人事,早以漂流在时空之河的远处,再也无法成为事实,但这位母亲的爱和认真,反而更深切的打动了凌钺。
“亲爱的Carl,告诉妈妈,你是真心喜欢那位姑娘吗?”
“是的,妈妈,我很喜欢她!”
这句话凌钺全然发自肺腑,眼神和语气都充满了恳切,反过来又感动了欧太太,捧着他的脸,凝视他的眼睛,异常谨慎的问:“你确定要跟她结婚吗?即使她有那样一位父亲?”
父亲……就是那位神秘的“陆先生”?
凌钺内心震撼,努力控制面上的表情没有异样,勉强笑着说:“她父亲怎么了?我想娶的是Chelle,而不是她父亲。”
“当然,那姑娘,她或许很好,可她父亲,毕竟是,是黑.社会,而你爸爸是为维护社会和民生而工作的议员,他的顾虑不是……哦哦,carl,亲爱的,别生气,别这样瞪着妈妈,我也是听说而已,你这样让我感到害怕!”
欧太太措辞艰难,又见凌钺流露出震惊已极的表情,而越发紧张,伸出手来想抱他,唯恐“儿子”因此而埋怨自己。
殊不知,凌钺这般表情,并非她说了Chelle父亲的“坏话”,而是从欧太太口中,进一步证实他特殊身份的事实!
“别怕,妈妈,我并没有生气。”凌钺叹了口气,抱住欧太太,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
“如果你真爱她,坚持要跟她结婚,妈妈一定会祝福你!”
“是的,我爱她,一定会跟她结婚……”
凌钺再次真情流露,更像欧太太记忆中,那个温柔多情的儿子,再一次点亮了她眼底柔和的光辉,微笑间幸福流溢。
“母子俩”在庭院中散步约莫半个小时,佣人便匆匆来报,说White医生到了,先生请太太和少爷回去。
“哦,我一点也不喜欢White医生,他总爱说我有病。”欧太太不满的嘟哝。
“只是检查而已,您不想健健康康的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吗?”
“当然,亲爱的,你是我一生唯一的,最满意的成就!”
“好久不见,夫人。”
“是么,我怎么觉得不久前,我们才见过面。”
一见面,White医生就亲切的跟欧太太打招呼,而后者似乎对他颇为排斥。
“为了您的健康着想,夫人,例行询问的必要的,虽然这可能引起您的不快,但请相信我的好意。”
“我非常健康!”欧太太抗声争辩。
“那您只当做,跟我做一次家常聊天,不必有任何负担,可以么?”
“可是我跟您,尊敬的医生,并没有什么可聊的!”
“Anne!”
欧太太的固执,引来欧常德的低声呵斥,凌钺在一旁听了,不觉感到好笑,看来这位欧太太,真是有些孩子气,除了溺爱儿子,对其他人可没那么客气。
见欧常德又投来求助的目光,他只好上前,搂住欧太太的肩膀,帮忙劝说,“妈妈,您刚才答应过我什么来着?难道,不想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了?”
面对儿子,欧太太立马又换了一副慈祥愉悦的面孔,“好吧Carl,为了你,妈妈就跟White医生,嗯,聊聊?”
“这就对了,不会要很久的,我在这里等您。”
“哦,亲爱的,你得跟我在一起!”
“别这样,妈妈……”
凌钺又不住的对欧太太软语相劝,在近三十年的人生里,他第一次用哄孩子的态度对待别人,终于哄的欧太太同意跟White医生单独面谈。
欧常德是大舒了一口气,而White医生却是一脸的困惑,指着凌钺和欧太太,“等一下,请问,这位先生……是谁?”
欧常德想要阻止他发问,已是来不及了,结果换来欧太太充满愠意的目光,“他是我的儿子Carl,医生你不认识了吗?当然,这两年他长高了许多!”
“什么?他,他是Carl?”
“好了,White医生,辛苦您,这就跟Anne,谈谈吧?”
“哦哦,好的……”
欧常德怕刺激到太太,赶紧打断这个话题,White医生也只好一头雾水的唯唯诺诺。
他和欧太太进了专为心理治疗而准备的房间,欧常德才有余暇,满怀歉意的向凌钺道谢。
“真是太感谢您了,凌总裁,耽误您那么多宝贵时间。”
“您客气了,和太太相处的时光,我由衷的感到愉快。”
“咳咳,Anne她现在,就是个孩子,难为您肯配合她,说那些无聊的话……啊,您快请坐。”欧常德这才想起来,应该请凌钺落座,为难的说,“原本,我应该恭送您离开了,可是,还是希望,再耽误您几分钟时间,等White医生出来了好么?”
他还是担心,万一凌钺走了,回头太太看不见“儿子”,又会大闹特闹起来。
“没关系,上午的行程,我已经让下属取消了。”凌钺颔首同意,事实上他也不想就这样离开。
“啊,我不知道该怎样感激您才好……”
两人又坐着谈了一会儿话,无非围绕着欧太太的病情,但欧常德绝不再涉及欧文韬,更别说陆希儿了,凌钺也不敢冒昧提起。
突然,楼上传来一阵厉声尖叫,“不不,你胡说,这就请离开我家吧,我不想听,更不想见到你!”
是欧太太?
欧常德和欧常德惊恐的对视一眼,前者更是连一声“失陪”都来不及说,便急匆匆的直奔上楼去。
“Carl,Carl?亲爱的,你在哪儿?”
结果,欧太太的叫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跟着响起了欧常德惊恐的叫嚷,“Anne,当心,别乱跑,上帝啊,你到底想去哪里?”
咚咚的脚步声中,凌钺先看见欧太太跌跌撞撞的跑下楼,身后跟着同样慌张的欧常德。
“您……”
凌钺刚开口,就被欧太太扑进怀里,一把抱住,激动的又哭又笑,“太好了,宝贝,你没有离开妈妈!那该死的老头子,他竟然说我看错了,说你不是我的Carl!”
她孱弱的身子,也不知哪来的气力,紧紧抱住凌钺,唯恐一个松手,挚爱的儿子就会从此消失不见。
凌钺哪敢挣扎,只能搂着她连声安抚,“别急,妈妈,我一直都在,没有离开,也不会离开……”
“Anne,到底怎么回事?”
“很抱歉,欧先生,或许是我不够谨慎……”随即赶下楼的White医生,也神情尴尬的道歉。
“你快些让那老头子走,我不想再跟他说话!”
“Anne,你怎么可以对医生无礼!”
“是他先说那些令人讨厌的话!”
“等一下,等一下。”White医生赶忙走到欧常德面前,连连摆手制止他,“欧先生,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让夫人先静一静……”
“可是,Anne现在这个样子……”欧常德当然不放心撇下太太。
“交给我吧。”凌钺向他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有把握。
“那就麻烦……呃,Carl,照顾好妈妈,我很快就来……”
欧常德提心吊胆的跟White医生一起,回到刚才相谈的房间,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追问:“怎么回事,医生,Anne她为什么会突然暴躁起来?”
White医生搓着手,一脸苦笑,“我真的不知道,夫人是把那位先生,固执的当成Carl,无意中说了一句她不爱听的话,就变成这样了,真是抱歉极了——”
“那现在怎么办,医生!”欧常德焦躁的打断了White医生。
“我可以先给夫人服用少量精神药物,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
“那长久之计是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您,请回当初给夫人诊治的那位林博士……”
“什么?”欧常德变了脸色,“还要用,那种方法吗?可在此之前呢?安妮现在看上去很不好!”
用催眠术压制、扭曲太太的记忆么?
当初林博士也说过,这个方法的精确度、把握性都不太高,夫妻俩已经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又都日渐衰老,他当真不愿夫人再失去两人共有的这段记忆!
“再此之前,只能尽量安抚夫人,如果可以,您最好请那位先生多留几天,等候林博士到来……”
“天呐,这,这怎么可能……”欧常德身体一晃,颓然跌坐在沙发上,痛楚的抱住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