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有人来报城东思诚坊一仓库内发现四具男尸。”
陆绎没抬头看岑福,继续整理手头的人事卷宗。北镇抚司内部一向各方势力混杂,但大抵情况他还是心里有数的。现如今严家父子虽倒,但朱希孝处事低调,只尽力保全旧部,清理有罪有失之徒,因此严党势力仍有残存,三年间入司的底细不明确的有近半百,着实让陆绎有些头痛,随口问道:“什么命案要报到北镇抚司?”
“朱大人命人来给您传的话,死的好像是……锦衣卫。”陆绎面色稍变:“确认身份了吗?”
“暂时没有,高大人已经带人去现场了,大人,我们可要去查看一下?”
“高大人……”陆绎喃喃地念着,回忆卷宗上的内容:“哪个高大人?”
“北镇抚司锦衣卫百户,高永贞。”岑福回答道。陆绎想起来了,他是文渊阁大学士高拱的侄子,承高拱的恩荫封为百户,多年年来无功无过,暂时看不出来什么,还是要去现场细查。
锦衣卫办案,这坊间的老百姓全都闭户不敢窥视,整条巷子都被锦衣卫围了个严实,而而巷子口却有几个人被拦了下来。陆绎见着那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蹦跳着,似乎很是不忿地再与看守理论,未到近处便听见那小小的人喋喋不休地说着:“这案子是先报到我们六扇门的,你们锦衣卫一句解释都没有就将我们轰了出来,还有没有道理了!就算我们退一步咱们合作查案吧,放我们进去验尸。”那看守连看都不看她一眼:“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闲杂人等?!是哪些人不管不顾地涌进案发现场的?我说你们锦衣卫到底会不会……”这人眼睛瞪得溜圆,正是六扇门捕快,袁今夏。今夏和杨岳等人是接到报案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没成想刚进屋就被一群锦衣卫给轰出来了,心情本就不好,又受了些羞辱,刚想出言讥讽发难,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句——
“他们是我叫来的。”今夏回过头,果然是陆绎背着手,浅笑着看着她,踱着方步前来。众人慌忙行礼,今夏忍不住欢喜了一下,但也反应过来跟着行礼。“陆大人。”随后忙跑了几步跟上陆绎,还不偷偷忘冲刚才的看守做了个鬼脸。这几个看守却面面相觑:“我刚才看见了什么?陆阎王笑了?他原来会笑啊!”
陆绎边走边偏头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不提我啊?如若我不来你岂不是要叫嚷一天。”今夏摆弄着手里验尸的物件包,:“公事公办嘛,办差还要借着你的名号不大合适吧大人。”说罢,今夏四处望了望,观察着四周的情况。陆绎见她小心的作态,心里也明白今夏是真心为他着想,不免暗暗欢喜,拉住她的胳膊让今夏靠近自己一些:“我不介意。”今夏张大了嘴看了看陆绎,便窃喜着踏着小碎步跟着他一路到了案发现场。
“陆佥事。”来人行了个礼:“卑职高永贞。”陆绎打量了一下这位高大人,无甚特别之处,开口问道:“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确认了,均是卑职本所锦衣卫校尉,同属一旗,总旗名叫李成梁,已被看管起来了。”今夏一惊,原来死的是锦衣卫,怪不得阵仗这么大,忽然想到大人带他们进来会不会有违规矩,心里已有退意。偷瞄了瞄陆绎,想着什么时候开口就带着大杨回六扇门询问昨晚那个药铺伙计。只见陆绎微微点头:“好,人和尸体一会儿我会叫人来交接。”却见高永贞并没有动,低头行礼道:“陆佥事,此案虽暂无眉目,但出事的是卑职的下属,一来是卑职管理不力,恐有渎职之罪;二来卑职也想为下属查明真相,还请陆佥事准允卑职也出一份绵薄之力。”陆绎听闻此言,挑了挑眉:“高百户此言,是想阻拦我探查此案吗?”这一句话听得高永贞背脊一凉,忙伏了身道:“卑职不敢。”
“如有需要我会遣人去你处的,到时还请高百户协助配合。”
“卑职定当尽心尽力。”
陆绎并没有进屋,只是在门口四处张望着,身边还跟着一个上蹿下跳的小捕快,两人还不时地交流着些什么,便问:“陆佥事,这几位是……”
“这几位是六扇门捕快,我找来验尸的。”今夏和大杨乖巧地行了礼,规规矩矩地说道:“高大人,是卑职最先接到的屋主报案,说他早晨去仓库取冬储的粮食时,发现里面好像有贼,他就慌忙跑来报案了。”陆绎刚才看了看四周,这个仓库在巷子的末尾,隔壁是屋主家的灶房,想来夜里有什么动静也不会有人发现。两扇实心木门大敞四开,墙的上方仅有的锦方格小窗紧闭着,锁掉到了地上,听屋主所言锁是他开的。思忖片刻便招呼今夏进了屋。
今夏拿着水晶圆片捡起地上的锁,瞧了瞧锁眼儿:“有被撬开的痕迹。”在屋里四下看了看,墙角堆着些米袋油桶还有冬储的青菜,里面还有一些日用的零碎物件。就是一间普通的仓房。见陆绎招呼她,便找了一处地方将验尸用的物件摊开来,并没有着急接触尸体,二是仔细观察了起来,陆绎则是在房内四处查探起来。四具尸体很新鲜,都是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穿着平常百姓的衣服,周围无血迹,身上没有明显伤口,肤色红润,就像睡着了一般,初步断定死因应该一致。今夏先扒开其中一具尸体的眼皮看了看,又掰开嘴闻了闻,按了按皮肤,看了看手,连靴袜都脱了下来。检查完表面后,便用银针刺了死者的喉咙,思忖片刻后便欲将其衣服除掉,却被陆绎拦了下来:“足够了,一会儿我叫岑福把尸体带回北镇扶司,会有仵作进一步勘验。”今夏有些不满:“大人,既然我来了,那定是要检验的丝毫不露,否则您叫我们来不就没用了吗?”
“你一个姑娘家,应该避讳一二吧。”
看着陆绎皱眉的样子,今夏明白了他的小心思,晃着手里特制的小刀,故意阴阳怪气地说:“卑职既入了公门,便得尽心尽力办差。只要是为了办案,便没什么避忌。”陆绎抢过今夏手里的小刀,没接她的话茬:“初步检验结果如何?死因是什么?”今夏心知现在这不是耍性子的地方时候,便将情况一一汇报:“四具尸体表象一致,大概死了四个时辰左右,表面无明显伤口和伤痕,手指无损伤,喉咙无中毒迹象,面色红润,眼底和口中有出血,鞋底有泥。虽然无法完全确认死因,但看起来像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捂死的。” 高永贞忍不住看了看这个小小的女捕快,这陆大人身边的人果然都不容小觑。“你的意思是,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
“是的大人,要不如何自己将自己锁在这仓房内呢?就算他们能做到,那为何还要撬锁?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了。”今夏回道。
陆绎低头想了想,叫岑福跟高永贞去交接李成梁等一干人回北镇扶司询问,并招人进来将尸体抬走,命杨岳再去问问邻里街坊昨夜子时到丑时有没有听见或看见什么,自己在一个角落里蹲下身子翻腾着一些杂物,回头叫今夏:“你来看看这个。”
“什么啊?”今夏也蹲了下来好奇地张望着,没成想陆绎突然弹了一下她的脑袋,今夏吃痛叫了一声,同时也发现了这一堆木块下的焦黑痕迹。
“啊!啊大人我明白了,他们原来是中了碳气而死,死前可能中了迷香,所以没有挣扎的迹象,就像睡着了一样。”今夏故意拉高了声音,随后便听到陆绎在她耳边低语:“以后验男尸都不许脱人衣裳。”
“大人你也太小气了,先不说那是尸体,是我看他又不是他看我,我又不吃亏。”今夏虽是小声不满地嘟囔着,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不准。”
“那只脱衣服不脱裤子。”
“不—准——”陆绎捏了捏今夏的手,站了起来往出走:“你得听我的。”
“大人你欺负人!”
“这趟算你帮北镇抚司验尸,这补助……”
“啊呀……”今夏捂住了脑门儿,被他掐住命门了!只得灰溜溜地跟上陆绎出了巷子。
今夏今天心情还算不错,跟大杨回了六扇门后,见昨夜的女娃和伙计都无碍,随便吃了口饭便开始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今夏拿起笔准备记录。
“找到他们了吗?”那伙计并没有正面回答今夏的问题,见今夏摇了摇头,神情开始变得凝重。
“你别着急,没找到也是是好消息呢。”今夏怕他紧张,忙安慰一句缓解他的情绪。
“快来不及了。”那人喃喃自语。
“啊?什么来不及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梁晨。我求求你,一定要尽快找到他们,否则会出大事。”
回到北镇抚司,陆绎看着这几具尸体身上显现出来的淤青,面色凝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