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又进来作甚，我不是说了我不吃了吗？”内室传来段瑞雪的话音，想来段瑞雪也是没听见来人是段轲。段轲听了段瑞雪的话倒是不应，只直接进了内室。

“来了就放下吧。省的回去阿娘骂你。”

段轲轻轻一笑，只好把那糕点放下，还当自己是阿娘派来送饭的呢。“妹妹今日心情不好，脾气也不好。哥哥进来都不迎一下？”

段瑞雪听到段轲的声音，欣喜不已，忙从床上坐起，理了理发髻，“哥哥来了，这天都暗了，哥哥怎么还不歇息。”

段轲径直走到段瑞雪床边坐下，又瞧见段瑞雪床上的帷幔未挂好，只好再起身把它挂好。

“小雪，阿爹已经说了，那林家的往后都不能再踏进咱店铺半步了，你这下该心安了吧。”

“这样的话咱家就和林家杠上了啊，哥哥难道没有劝阻阿爹吗？虽然起初我也是不高兴的紧，可是如今气也消了，这会不会有些重了啊？”

“这些事阿爹自是有数的。妹妹也不必挂怀。”段轲道，阿爹的心思他虽然摸不透，可这对段瑞雪的疼爱是真真的。段轲瞧着段瑞雪还是不太开心，便问道：“妹妹可是还有什么心事？”

段瑞雪起初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开口，后来想着哥哥总归是要陪自己很久的，这事若是不说自己心里也会有疙瘩的，也只好和盘托出。

“我见那妇人说哥哥的身世，想来哥哥也是伤心的。又想起我小时候总是拿这事打趣哥哥，哥哥也是该伤心的，想起自己总是闹哥哥，哥哥还对我如此好，实在是没脸见哥哥。”

“若我说，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就不内疚了？”段轲莫名笑了，时常有人拿他的身世说事，却从没有人为这事向自己道歉，不想段瑞雪竟为她自己的言行道歉，她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

段瑞雪瞪着一双大眼睛，不可置信。要说不在乎，这可能吗？

“我自幼便常听人如此说道，说的多了，也就不伤心了。况且他们说的不过是事实罢了。若是较劲，那岂不是要累惨了？”

段瑞雪只觉得自己的哥哥受了太多委屈，只又扑倒段轲怀中，“哥哥今晚陪小雪睡一晚可好？”

“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得先吃点东西。”段轲搂着段瑞雪笑道，温润如玉，只是眼睛却很空洞，说起来自己也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自己终归是比不得段瑞雪父母在身旁相伴。

“哥哥说的是，我这就吃。”段瑞雪忙从段轲怀中挣脱，赤脚往桌上去，想来哥哥还没有单独陪自己睡过，往常都是阿娘带自己睡的。渐大了些，也就自己睡了。如今听段轲说要陪自己睡，自然也是欣喜万分。

那时候的段瑞雪跟在段轲身边有些日子了，就已觉得这世上无论是谁都比不上段轲对自己的好。

夜色已浓，段瑞雪躺在段轲身上睡得香甜。段轲轻轻推开段瑞雪，下床穿好鞋子，回身为段瑞雪捏好被角，离了段瑞雪的屋子。段轲不敢睡，更不敢在段瑞雪的屋子里睡下。

“少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段轲一离开，桂嬷嬷就站在门口，倒是把段轲吓了一跳。

“阿娘是有什么事吗？”段轲疑惑道。这么晚了，阿娘还没歇息，叫自己又是为何？

“少爷去了就知道了。”

段轲也只得点头随桂嬷嬷去了。

钱氏的屋子很是干净，总是给人一股温暖的感觉。段轲小时候也常爱在这里玩闹，可是自从段瑞雪出生后段轲就不常来了。毕竟，段轲也懂了些道理，钱氏再怎么对自己好也罢，自己终归不是她亲生的，隔阂也就在那儿了。

“阿娘，您找我。”段轲向钱氏行礼。

钱氏站在那厅堂之中，衣着素净，不戴珠钗，眉目间满是柔情。见段轲行礼，忙扶起段轲，“不必多礼。”

“桂嬷嬷，你去看看老爷那边可是了了。”钱氏道。有些事，是得单独与段轲说的。

“是。”桂嬷嬷关上门，房内只留段轲与钱氏二人。

“已经很晚了，阿爹与林家的人还在书房不是？”段轲问道。

“是啊，你阿爹他向来顾虑得多。”钱氏道，搀着段轲的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今日，我是有许多话要单独同你说。”

“阿娘请说。”段轲恭敬道。

“你是我带大的孩子，心性如何我最是清楚不过了。当年，我和老爷也不想把你的身世公之于众，只是，老爷捡到你的那一段实在是太过神奇，未待我们开口京都城内已经传开了。所以这事你莫怪我们。”

“阿娘说的哪里话，段轲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们呢？”段轲道。他是真心实意地感激段家，若非段氏夫妇二人，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

“既如此，那阿娘可否拜托你一件事？”钱氏接着道。

“阿娘请说。”自己的命都是他们给的，如今这托付自然得应下来。

钱氏也未说话，只是突然之间跪下，段轲猝不及防，也忙跪下，“阿娘您这是做什么？”

“小轲，小雪的余生注定惊险万分，若我还在，定会拼尽全力护佑你们二人，可若是我不在了，你能不能帮阿娘好好护着她。”钱氏哽咽道。今日下午的事宜刘生都同自己说了，段轲如此护着段瑞雪，也是难得。

“阿娘，小雪是我妹妹，不用您说我也会护着她的，再说了您和阿爹还在呢，又何必说这些？您快先起来才是。”段轲抓着钱氏，想要把她拉起来，可是钱氏始终不为所动，段轲也只得随钱氏一直跪着。

“你阿爹吗？他不会了。小雪虽然是他女儿，可是他心里有比小雪更重要的东西。”钱氏眼神空洞，望着段轲，段轲一时不知所措，“阿娘，您在说些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啊？”

“小轲，若我要你无论何时何地都把小雪放在第一位，你能做到吗？”钱氏话锋一转，盯着段轲道。

“小雪是我妹妹，阿娘说的，段轲自然该记着，凡事都以小雪为先。”段轲道。虽不知钱氏为何有此发问，可就算钱氏不说，自己也会把段瑞雪放在前头。

钱氏听段轲如此说，也就释然一笑，在段轲搀扶下起身，“小轲，阿娘在这里谢过你了。我这一生只有段瑞雪这一个孩子，你莫怪我有私心，但凡为娘的，都是要为孩子考虑周全。”

段轲听钱氏如此道，竟有些心酸。这些年来，钱氏对自己的好是挑不出错处的，甚至可以说是比对段瑞雪还要好上几分，可是却唯独没有对自己的那份私心。自己的家人在何处，又有何人能像钱氏待段瑞雪一般待自己呢？

“夜深了，阿娘好好歇息，段轲先下去了。”

“好，如今虽不是寒冬，但是夜间总还是有些冷的，要关好门窗，盖实被子。”

段轲向钱氏行礼，自行退下。

钱氏看着段轲的背影也是心酸。那孩子许是委屈了，不过十岁，我就要他承受这些，是不是过分了些？

不多时，桂嬷嬷回来了，说段老爷还在书房与林博士说道，钱氏倒是也没说什么，又把与段轲的谈话告知了桂嬷嬷，桂嬷嬷听了，也是一声叹息，“少爷的心性是再好不过的了，如此托付，夫人也该是心安了。”

“他不过十岁，我却要他许下这般的承诺，终归是我的不是。”

“待少爷成家立业之后就该懂得您的心思了。”桂嬷嬷道，“老爷许是会更晚一些才回房，您先歇下吧，若是因此熬坏了身子才是罪过。”

钱氏听了，只得随了桂嬷嬷进了内室，若是熬坏了身子，护不住自己，护不住段轲，更护不住段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