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过了。
那天晚上很热闹,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他们唱着跳着,孩子们在自家门口放着鞭炮,月亮也很圆很亮。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殿下,奴婢想随大家一同去军营。”柳笛看着正在榻边准备东西的人,轻声开了口。
“柳笛,战场并非儿戏。”
阿情放下手里的包袱,抬起头瞧着她。她能看清柳笛眼中的担忧,但更多的是不舍。上了战场,谁知道是死是活呢?
“殿下,奴婢只待在军营中,盼着殿下回来。”柳笛眼里已经快盈满了泪水,她不知道,如果在城里等的话,殿下何时才能回来。
倒不如去军营,还能伺候殿下的起居。她陪在殿下身边十年了,总不能连这点事也做不到吧。
“……那,好。只可在军营处,不可乱走。”
终究,是答应了。
“嗯!”
离城几百里处。
士兵们扎好了营地,等过了今夜子时,他们会搞场突袭,探探对方的警惕程度和实力。
许无烟坐在营账外,他望着这满天的黄沙,心中莫名感慨起来。
以往和师姐游历时,也不是没见过恶劣之地。只是今日,却觉得不同,生出几分孤独和渺茫。
他知道,等到他们回城时,不可能人员如初,更不可能完好无损。
“无烟,汝在想什么?”
师姐从账中出来,低头看了眼坐在大石墩上的人。
“师姐,汝说,咱们可会胜利?”
无烟腾出一个地方,让她也坐了下来。随后,支着脑袋,直勾勾的盯着人家。
“会的。”花厌瞧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城门,那是炎国的门。等到时候,会有很多人从里面出来,也有很多人回不去。
“……嗯……”
许无烟缓缓地把头靠在了她肩上,还搂着人家的腰。很少时候,他会有这么消极的情绪。一般,都是咋咋呼呼的。
可许无烟总是觉得,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他们可是要灭国啊。想着,他低头看见师姐腰间还挂着的同心玉,嘴角又轻轻地勾起一个弧度。
那是几月前,在京城猜灯谜得的。
她们可能不知道,自己很早就在那个地方等了。直到有人在那摆起了灯铺,他便过去求他,到时候配合自己一下。
为的,就是把这块同心玉送给师姐。
也是,世界上哪有这么多机缘巧合。只不过,看人够不够用心罢了。
亥时。
“啊——”
士兵的惨叫在军营里传开,接着,便是连续不断的刀剑相撞,而发出来的兵器声。
“柳笛,待在此处别动。”
说着,阿情就带着剑冲出了营帐。身后的人,左眼皮跳了跳。
看来,是他们要搞突袭了!刀光剑影中混杂着腥臭的鲜血,一下一下的溅在人的脸上,身上,鞋子上。
一道刺眼的光,在黑暗中袭来。阿情转身躲开,随即,又是一剑劈来。她熟练的挡了回去,然后把剑插入了对方的心脏。
“呃……”
她不记得,这是她今晚杀的第几个人了。望着面前那个吐血将倒的士兵,她蓦地有些恍惚。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她终究要双手沾满鲜血,别无选择。
“殿下!——啊”
回头,是她。
想要从背后袭击的敌人,已被花厌抹了脖子。只是,那张熟悉的脸,此刻正沾上了鲜血。
那不是别人的血,是她自己的。
“柳笛!”
在这一刻,阿情慌了。她不该走神的!不该!
她跑过去扶住了自家侍女将要倒下的身子,然后用手去捂住她正在流血的地方。
“殿……下,小心……啊。”柳笛苍白的唇,颤抖地吐出这几个字,刚才,还好她跟了出来。要不然,倒下的就是自家殿下了。
“柳笛,不要怕,汝不会死的。”阿情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声音,与平常的清冷,截然不同。
手中的剑,“当——”地掉落在地。她要扶她起来,去看大夫!
“殿下,剑……不可弃。”柳笛笑了,微皱的眉头动了动,又接着说道:
“别……丢剑,丢了……奴婢吧。”
这个时候丢了剑,有多危险,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本就是殿下捡回来的一条命,若是丢了,也不足为惜。
“不要说话。”
看着怀里的人气息越来越弱,阿情有些不知所措。她难过了,很难过。
“殿下……奴婢,走了……”
——
最后一句话,这辈子最后一句话!
她含着笑闭上了眼。
布满污秽的沙地上,她抱着她,还是恍惚。
什么时候,心脏会这么痛了。
一切,真的突然。
怀里的人,没了生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眉目,永远不会再扬起。
就像是时间,永远定格在了十年前的那个下午。
“父王,儿臣要她,做侍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