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约他在琴房见面。库库鲁慢慢找过去,发现是之前他弹过琴的那一间。
他的脚步顿住。在某一瞬间,他只觉得无措。
他不知道夏安安突然找他做什么。
库库鲁走到门外,透过门的玻璃望进去,发现夏安安坐在钢琴凳上,看着窗外发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轻轻推门而入,夏安安转过头,笑了笑:“你来了。”
两个人相隔太远,他听不清……或者是说他自己本身听力的问题。但通过她嘴唇的起伏变化,他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嗯。”
“我想让你来听我拉首曲子。”她低头拉开小提琴包,“还想你给我一点点意见。”
“……我对小提琴不太了解,可能给不了很好的建议。”
这话是事实。
“……其实也不需要太大的建议。”她看着他的眸,慢慢说道:
“我只是想要个听众。”
他目光微凝,许久应道:“嗯。”
“我听着。”
琴声慢慢响起。他仔细辨认着模糊的曲调,并从里面听到了自己熟悉的东西。
是德彪西的《月光》。
……他也弹过的。
他弹这首曲子的时候,身边的听众又是谁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很清楚。
这个感觉很奇妙。现在的他成为了另一个人的听众,听着他曾经演奏给别人的歌。两个场景重叠在一起,模糊了边界,让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感觉怎么样?”
他骤然回神,抬眸看向夏安安。阳光从他身后打在她身上。
在这一刻,他处于阴处,而她被光芒簇拥。
“……很好听。”
怕她觉得他敷衍,库库鲁又补了一句:“是《月光》。我很喜欢这首曲子。”
“我也很喜欢。”夏安安坐在他身侧的位置上,笑着说道,“它对于我来说很不一样。”
库库鲁没有回应,夏安安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小的时候,我爸爸将我送去学小提琴,教我的是我爸爸的朋友。”
“我知道我爸爸送我去那里是为了什么。他和妈妈忙,有时候几天都不回来。送我去那里,好让我能有人照顾。”
“之前练习这首曲子的时候,我边练边想着我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叔叔就和我说:‘只要你练得足够勤奋,他们就会来接你。’不过叔叔好像没有骗人。每次我练的很累的时候,月亮挂上树梢的时候,爸爸妈妈就会来接我。”她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有些疲惫,“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不过后来,不管我再怎么练,他们都没有再来过。”
库库鲁眉梢动了动,侧头看向她。夏安安正抬头看着他。
两个人此刻很近很近。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没来?”夏安安看着他,笑着问道。
“……他们很忙?”
“不是。”
“那……”库库鲁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再看向她的表情,很快明白了故事的走向:“……很难过的话就别说了。”
“有什么好难过的。”她摇摇头,“就是死了而已。”
“他们都瞒着我。也许是不想我难过。”她笑着,突然眼角里有了泪花,“可是,当我自己偷偷去找他们却看到他们的尸体的时候,知道了背后的杀人凶手是谁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被骗了。”
“那个杀人凶手……是你叔叔?”
她一愣,笑了一声:“你怎么这么聪明。”
库库鲁沉默,抬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细微的泪。
许久,开口问道:“说出来那么难过,为什么告诉我?”
“你不也告诉了我你难过的事。等价交换,谁也不亏。”
“我只是……想让你更了解我。”
他似乎明白了一件事情。
……她只是不想欠任何人的东西。
但他又很惊讶,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想让他对她更加了解。从小到大他都没见过一个敢这样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的故事告诉别人的人。
人与人之间总是通过面具交流,你不会知道那个人究竟带着多少副面具。这样的交流,你很难看透一个人的心。
“为什么?”他有些艰难地问出,“你那么想让我了解你?”
“那么信任我?不怕我靠近你别有目的?”
闻言,她笑了,红色的眸子里似乎浸润着阳光:
“那么,前几天你为什么会把你的故事告诉我?”
“你不怕我也别有目的吗?”
他一愣:“我……”
确实是这个样子。他似乎在某一刻对她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在不求回报的情况下为她打开了进入他世界的大门。
甚至,他还心甘情愿。
夏安安看着他,突然忍不住地用手握住了他的手——她明显感觉到他动了一下,却终究没有抽走。
他的手是冷的。
……似乎一直都是偏冷的状态。无论什么季节。有点温度,但怎么也捂不暖。
她想到这,心情莫名复杂。
他与她之间似乎已经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联系——那种联系如同一段马莲草,本来可以在刚开始就摒弃掉,但又忍不住给它以火,不断地煮着,于是渐渐变得坚韧,再也扯不断了。
“……我就是信任你了。”
她突然下定决心,将心里的话道出:“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就变成这样了。”
反正就是破罐子破摔了。既然逃不掉,那她就不逃了。
空气很安静。在她认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突然开口了,语气中有些小心翼翼:
“我……可以抱你吗?”
她有点意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下一秒她便落入了一个怀抱中,他的气息萦绕在身侧。
他的声音落在她耳边,有点沙哑:“谢谢。”
“谢谢你信任我。”
“你会信任我吗?”她向他确认。
“嗯。”
“那……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她将手环绕在他腰侧。
“可以。”
“你上次和我说你耳朵不疼是假的吧。”
“……”库库鲁抿着唇,夏安安又补了一句,“芬妮告诉我了。”
“你耳朵的事,她都告诉我了。”
“所以?……”
“所以,我只是想和你说,不管怎么样,都不要一个人扛着了。”夏安安顿了顿,“你还有我。”
库库鲁愣住,突然间觉得眼眶有些微热。
他第一次有了如此强烈的感受——
他好像,真的不是一个人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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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只懒鹭圣诞快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