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半，列车正点进站。
咱们的宝贝疙瘩拎着郑春光的密码箱，背着自己的包儿，手里还拿了一串于晓波给他买的礼品。好不容易挤出了站口，打车先回了趟家。把该扔的该卸的都卸了，洗了把脸，又换了身内衣。坐下来刚抽了一支烟，外边门响。不大一会儿老婆回来了，见他大包小裹的摆了一地，不免又是一阵嘟嘟囔囔。
“这又是打哪儿逃难回来的呀?”
郑明嘻嘻一笑，上去想亲热，被老婆一掌给拍了回去：“上一边儿去。”郑明讪讪地坐回床上，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说：“唉!这一路，可把我给累坏了。”
“该!咋不累死你?”
郑明平日里听惯了老婆的磨叨，心里当然不以为然。老婆一边气囔囔地与他说话，一边收拾起郑明的脏衣服扔到外间里。
“今儿个咋没打麻将?莫非太阳从西边儿出来啦?”郑明没话逗话。
“王嫂和王大哥打起来了，方才我去看了看，王嫂浑身疼得起不来，王大哥闹了个满脸花，躲在小屋里不出来。”
“这回好，看他王大吵吵怎么下楼。”
“你也别臭美，哪天我一高兴，也给你弄个满脸红道子，你山南海北地逛那才叫好看。”
郑明见老婆四处乱翻，差不多把兜子翻了个底朝天，知道他在找钱，却故意不言声，嘻皮笑脸地看着她。老婆找了半天没找见钱，却见墙角多了一个密码箱，马上拿过来前后左右地看，想不到箱子挺沉。
“郑明成大老板啦，还买了个密码箱，怎么没有新鲜样儿，像个旧的这么沉，难道还能装满了钱?”说着动手就开。郑明连忙拦阻，说：“哎——你别乱动，那箱子是郑春光的。”
“你别骗我，赶快给我打开。”
老婆板起脸来，一脸的阶级斗争。
郑明帮郑春光拿回来这箱子，本来想直接送去，郑春光把箱子的密码也告诉他了，怕意外出一些别的事。郑明自思心底无私，也从未养成偷看别人秘密的习惯，所以郑春光对郑明是一百个放心。不过，这箱子里到底有多少钱，郑明还真就不知道。老婆那里嚷着要打开箱子，自思别弄巧成拙，连忙从自坐的屁股底下拿出鼓鼓的文件袋儿来，说：“老婆，别乱翻人家的东西，自己的在这里。”老婆白了他一眼，抢过文件袋儿来摸了摸，说：“厂子的钱返了吗?”郑明答说：“还没返，我寻思先去郑春光家把东西给人送去，然后再去厂子。”
“哼!你是不是在外边有相好儿的啦?那天宋大哥与我通话，无意间还扯出来你领了一个什么同学到渡假村去玩儿了好几天。你说，这箱子是你打开还是我撬开?”
郑明见老婆说渡假村的事，心里怪老大多嘴，自己也觉得矮了不少，连忙说：“小云，我可告诉你，这里的东西全是郑春光给他老婆三毛子买的，人家于晓波给你和孩子买的都在这儿摆着呢，你可别见钱眼开，硬说是我的钱。”
老婆那里把眼一瞪说：“你有完没完?再不打开我可要上刑了。”郑明一听老婆要给他上刑，连忙讨饶。夫妻俩自打结婚，一个桌上吃饭，一个床上睡觉的，说没有矛盾那是假的，可自打结婚到现在，连孩子都小学快毕业了，俩人真就没动过手。老婆不知打哪儿知道了郑明痒痒肉多的秘密，找个借口一试，还真灵。
郑明当下忙三叠四地打开密码箱。老婆一看，眼睛当时就呆了许多。密码箱里装的全是一叠一叠的百元现钞，足足有大半箱；另一边用牛皮包装纸包着一个文件袋那么大，足有三寸厚的东西，用打包带左一箍、后一道地捆了个结结实实。老婆拿起一叠钱来又放下了，那上边还放着个信封，封面上写着：“三姐亲启”四字，她知道郑春光管他的老婆叫三姐。一旁的郑明对那钱边上的牛皮纸包倒是很感兴趣，知道那里包的一定是书，有心想打开来看看，又觉着有些不妥。心说算了吧，自己就算啥也没见，眼不见、心不烦。
抬头见老婆的两眼发直，连忙拉起老婆说：“你咋的啦?又不是没见过钱。记着，以后你老公的项目要是做成了，得用你结婚嫁妆里的牛皮箱来装钱。”恢复了神色的老婆把嘴撇得不成样子，说：“你拉倒吧，真够牛皮的，差一点儿没让人骗了个倾家荡产，好不容易找回来，又搞什么防卫，你防啥呀?别防卫不正当再让人给抓起来。要我看你那买卖别做了，哪天我去找郑大哥，请他帮忙拉你一把，你也像他似的，隔三差五的给我拿回这么些钱来。郑明，这钱怕是有一百多万吧?”郑明被老婆说的有些不耐烦了，合上手里的密码箱说：“你有完没完?”老婆把眼一瞪，把脖子一扬，说：“没完。”郑明见老婆又要急眼，忙压低了声调说：“没完就没完，我明天也给你挣那钱，行了吧?”
咱们的宝贝疙瘩好不容易糊弄过老婆，先给还在上班的三毛子打了个电话，约好了时间，老婆又忍痛龇牙咧嘴地吃了一回皇粮，见郑明不但交货充足，还略有剩余，这才心满意足地给郑明吃了一碗“下车面”，又强按住郑明的头一直睡到三毛子下班的时间，这才叫醒郑明去向晖街给三毛子送密码箱。
郑明到了三毛子家，见门虚掩着。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心说：三毛子知道我来，不会在这时候急着红杏出墙吧?想到此处，故意高声干咳了几声，然后才慢慢走进屋来。一身花花绿绿的三毛子如大洋马般打开里屋的门，对郑明说：“别装象了，赶快进来吧。”
郑明把密码箱递给三毛子，脱了鞋进屋。三毛子又问了几句客套，又给郑明拿烟倒茶，没说上几句话，冷丁的问了郑明一句说：“春光和谁在一起?”郑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答说：“和我在一起，我们在北京分的手，他去上海了，我回家，他让我把密码箱给你带回来。”
“我没问你那些，我是问你春光是不是和于晓波在一起?”
“这个……我没看见。”
“你没看见?郑明，你和春光来往不是一天两天了，我问你不是别的意思，他要是和晓波在一起我还放心。”
“啥?”
咱们的宝贝疙瘩的眼睛霎那间瞪得比包子还大，愣愣地看着三毛子说不出话来。
“啥?!”三毛子顾自喝了一口茶水，点眷了一支烟来说：“你们男人有几个好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也有一个黑妹妹叫金瑛的?听说还是个格格。放心，我不告诉你老婆。”
郑明被三毛子揭了老底儿，心里略略有些不快，不过他知道这毛子姐不是那种扯老婆舌的人，想了一回也就不再说什么。三毛子可还是不依不饶地问。索性回说：“是，俩人还挺亲密无缝的呢。”三毛子见郑明话里带刺儿，嘻嘻一笑说：“大奔儿，这些年我看你们这圈子里的人就你没变化。那正信山庄的刘正信去年离了婚，又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小老婆，美得在报上发表什么‘家有娇妻’；可是一百天都不到，今儿个我看报纸，他又写了什么‘家有刁妻’。别看我家春光骚了一些，对我可是一百个好，他精力旺也不是啥坏事儿，不像有些人，偷着送鸡蛋，连名儿也不留，可倒是学雷锋学得好。”
郑明给三毛子说得不自在，想找个托词儿走人。还未张嘴，外间里突然跑进来一个慌里慌张的女人来。郑明隔窗一见，是安大胖子的老婆，站在院子里就喊：“毛子姐，快去帮帮吧，我家大胖子喝多了，正耍酒疯呢。”三毛子听说，马上出门穿鞋就与那安大胖子的老婆出门去，连招呼也不与郑明打，转眼间没了踪影，留下郑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可是一想密码箱里的钱，心说还是等一会儿吧。功夫不大，三毛子劝了架回来，又与郑明说话。
“郑明，晚上在这儿吃吧?”
郑明连忙摇头说：“不了，我还要去找老大，自打老苏头去世，我就没去过几次。嫂子，这密码箱里可都是钱，你可放好了。”三毛子问说：“有多少钱?”郑明回说：“说不好，怕是得有一百多万。”
三毛子喝了一半儿的茶水差一点儿没喷出来，赶忙自己顺了口气说：“这么多的钱你咋这么晚才来?银行都关门了，你让我放在家里?亏你想得出。春光的牡丹卡怎么不用，这老远的道儿，你一个人也敢拎回来?”郑明回说：“春光说他的牡丹卡弄丢了，再说我也不知道他让我带这么多的钱……”
三毛子忙打断他的话说：“行了，你别解释了，赶快出去找个车，你陪我把箱子给送到楼房他三姐那里。她家的人多，又住楼房，比这里安全。”郑明寻思这事儿自己办得是有些失当。连忙出得门来，见向晖街四耗子家食杂店门前正停着那辆“拉达”，连忙跑到食杂店与四嫂打过一回招呼，喊上正要喝酒的四耗子说：“四哥，帮我拉一趟活。”
四耗子回说：“郑明，你啥时候有个稳当气儿，我都喝上酒了。这些日子没见你上向晖街来，先整一杯再说。”郑明连忙摇头说：“四哥，天大的急事儿，送完了人我请你喝酒。”俩人出了食杂店，盲流子在门口见着郑明又摇头摆尾地和他打招呼，郑明也未理会，与四耗子坐了车，拉上三毛子给送到郑春光的三姐家。郑明一直送到楼上，返身下来等三毛子，一直等到三毛子一步一颠儿地走回出租车，才又重新返回向晖街来。还没到食杂店，老远的就见一群人围着一个大胖子在那里耍，一会儿聚拢一会儿散开地如观猴儿一般。
四耗子长叹一声说：“这安大胖子，刚才不让你给弄回去了吗?这咋又跑出来了?”忙把车停好。三人下得车来，三毛子几步抢上前去，使劲儿在安大胖子的肩头拍了一掌，说：“安升，你还要不要脸了?”安大胖子一见三毛子，马上如挨了扎的气球一般瘪了，乖乖地跟在老婆的后边回家了。
爱挑事儿的蓝毛子说：“三毛子，还是你厉害，我劝了半天都没劝动，你一句话就给说回去了，佩服、佩服!”言下之意颇有些个潜台词。三毛子冷眉立眼地冲蓝毛子说：“蓝军，回家好好地养你的狐狸去吧，别瞎说八道的，指不定哪天你的话要是传给安升，可够你喝一壶的。”蓝毛子立马吐了吐舌头说：“我还真得回家喂狐狸去。”三毛子并不搭理他，领了郑明返回自家来。郑明有心想告辞，又怕毛子嫂说他什么，只好相跟着回到郑家。三毛子见郑明有些发呆，忙又让到屋里沏茶倒水。临了说：“郑明，我知道你想走，可我有个事儿只想问你，那回那鸡蛋是不是你送的?”
郑明吱唔了半天，只好说：“那天我从老大家出来，本想回家，手里拎着老大给的鸡蛋，想不到朋友找我有事儿，想把鸡蛋给苏老爷子送去吧，老爷子碰巧不在，只好把鸡蛋送给你。想不到你不在家，只好放在门口……”
“你啥也没瞧见?”
“啥也没瞧见。”
三毛子长叹了一口气说：“郑明，其实说给你听也无所谓，安升是我原来的男朋友，我俩都处了快一年了，春光却先占了我，我也没办法，只好跟他结婚。这事让他难受了好一阵子，本来我在牧心斋那边住，爹妈去世后也想把这房子卖了，可春光不同意。说啥那边是闹市，这边是城边儿……”郑明不等三毛子说完，马上站起来说：“嫂子，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的为人，你啥也不用说，郑明说的话就是真话，我啥也没看见，你要不提，我都忘了这事儿。苏老爷子去世都快一年了，你也不用老想着那几个鸡蛋，况且那鸡蛋是老大送我的，我也没花钱，我还有事，先走了。”不等三毛子回过神儿来，转过身就出了屋子，留下三毛子一个人在那里怔怔地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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