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府对过的电视台原是一座八层高的宏伟建筑,但由于近年来不断涌现的高层楼房越来越多,且有蔓延的倾向。所以,这座原来很高大的楼房就显得不那么起眼儿了。它的后身有一条挺长的小巷,边儿上是本市层次较高的住宅小区,离市中心不远。小巷南北走向,南接嫩江大酒店,北临东北大市场,西面与龙沙公园相邻。
小巷从南至北依次形成了三个小市场:南边的是卖各类观赏鱼的鱼市儿,中间是旧书市场,北侧有几家收卖旧古玩字画的市场。说是古玩市场,其实也就是几家摆着不知真假的各类铜钱儿、玉石甚至字画的小摊儿,不过文革期间的用品和***像章类的物品倒是蛮多的,与南边的旧书市场和鱼市儿的规模要小了许多。
郑春光百无聊赖且不说,这几日郑明已在这个市儿上泡了好几天了。从大庆回来的第二天里,他即为瘪瘪的口袋和老婆的白眼所困扰,闹心巴拉地三转两转竟转到了鱼市儿。想起自己的忘年交——卖鱼食的老苏头,寻思着年前在宋老大家才见过一面,不知这老爷子现如今怎样?反正也是呆着,不如去看看他。老苏头没见着,他发现了又一个秘密。这儿新来了一个叫做王老师的鱼贩子,正在出售一种叫做“大帆红剑”的热带鱼,很是受人欢迎。这位秃顶的不知为何被鱼贩们称做王老师的中年男子,像他卖的大帆红剑一样神气活现地在那指手划脚地白白话话。那小鱼崽儿竟然卖到十元一条,且不保成活,邻近的鱼贩们则异常眼热却又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赚钱。
郑明好奇,上前看了看那鱼,对被秃顶男人奉若天仙的种鱼在郑明看来很是一般,比自己从沈阳带回来且繁殖快满缸的“帆鳍红剑”差远了。脑瓜灵活的郑明当然搭上了线,一连几日地泡在鱼市里,与往日相熟的鱼贩们扯了个一清二楚。心说,看来这个月的吃喝和老婆孩子的花销有着落了,可犯愁的是如何拉得下脸儿来。也罢,不如找老苏头,看他如果出摊儿自己加进去不就结了。想到此处,忙找电话亭给在向晖街养鸡的好友宋老大挂了个电话。老大声称已好几日不见苏老爷子,鸡场正忙着育雏儿,让郑明去看一看。郑明放下电话奔向晖街来。老苏头租住的房子在向晖街的另一头,挨着市立九中。
郑春光刚与卖旧货的刘三儿扯了一会儿闲话,寻思着也该给自己的“龙儿”买点鱼食。向南一路走来,远远地瞧见电话亭边站着个人像郑明,想过去打声招呼,哪知郑明放下电话转身骑车走了。心想也罢,见了面这小子指不定又跟自己胡嘞嘞什么,眼下心里正烦,不见也好。
车子骑到半路,郑明忽地拐了回来,朝家里骑去。脑子里寻思老苏头许是有事,自己若讲卖鱼的事儿,他必定要与老大讲,傻子都能猜出来。这些年来,郑明一有个长短不齐的,保证麻烦宋老大,旧账未复新账又起的这么一来二去地倒腾,连郑明自己都觉着烦。男人的面子丢了个精光不说,自己感觉像是在逃避,索性豁出去脸皮去闯一闯。想罢,脚下一顿猛蹬,朝家里奔来。到得家里与老婆计议了一番,老婆也原则同意,不过内心里很是舍不得这些自己精心侍候的鱼儿们,索性扔下一句话来:“你想办法把老婆孩子也卖了吧。”下楼找邻居们闲唠去了。
郑明找出兜子,装上一只小空鱼缸,再拿上一个大塑料袋来,捞了一些自认为不太好的大帆红箭鱼苗,骑上自行车奔鱼市而来。
今天的天儿还不错,不但风不大,气温也挺好,不冷不热的。郑明到得鱼市,找了个背旮旯,摆出自己的鱼儿。没出十分钟,竟然围了一大帮的人。那几年正是“君子兰”由盛渐衰的时期,有不少的花虫儿们眼看着君子兰已赚不到什么钱了,遂把眼光盯到了邻近的鱼市儿上,今年“地图”明年“燕儿”地想引导鱼市新潮流。一位技工学校的王老师因去沈阳深了一回亲,听说沈阳八一公园的帆鳍红箭都炒到了上千元一对儿,知道此鱼会兴一段时间,忙不叠地带回几对来繁殖,赚了一些个额外的贴己。鱼虫儿们一算账,好家伙,这一窝鱼儿上百条,一条十块的卖,年巴的岂不可当万元户了?于是打破脑袋地争相抢购,一路里把价稳稳地抬了起来。
郑明刚把鱼捞到小鱼缸里,红鲜鲜的鱼儿们立刻引来了一帮的观众,七嘴八舌地问价钱如何。羞于讨价还价的郑明寻思着王老师刚刚出壳的鱼崽儿还卖十元一条,我这半大的鱼苗咋的也不该低于他的价,于是只好硬起头皮小声回答:“一对二十元”。话音未落,马上有位仁兄问他都包了多少钱。
静下心来的郑明抬头仔细看了看那人,认识他。那人是个鱼贩子,行里的人叫他汤老六,架子最大,鱼也最多。汤老六把郑明引到一边儿,递给他一支烟,问他:“你还有多少?我全包了,价格好商量。”说着就去拦阻那些想要买鱼的顾客:“走吧!走吧!不卖了。”很多人犹豫了,其中一位大块头却没听邪,顾自捞鱼,嘴里还嚷嚷:“你又不是老板,我凭啥听你的?老子有的是钱,偏就不听这个邪。”一时间鱼网儿金贵。自己捞完鱼付过账的大块头给郑明送过钱来很是不愤地瞪了汤老六一眼:“妈的,这鱼市儿也不是谁家开的。”汤老六马上矮了许多,一声不吭地走回自己的摊位。
不到半小时的光景,郑明的鱼缸里就剩下水了。几十条鱼转眼间变成了嘎巴嘎巴作响的大团结,趾高气昂地闯进了郑明的腰包。
郑明如在梦中般地做完了交易,手里攥着这几百元发了一阵子呆:这几百元要是在过去还不够他请人喝一顿的呢,现而今,它竟成了郑明的强心剂。他马上想起了那位拣了一枚鸡蛋的呆子来,不过自己如果在短期内鸡生蛋、蛋生鸡的这么一顿折腾,许能解决点暂时的困难。细一盘算,缸里还有些个半大鱼儿,心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看来人要是不死总还有救。一路寻思着往家里走,汤老六从后面拽住了他的车架子:“兄弟,别走——咱哥俩唠唠。”
郑明忙说:“我没有多少鱼,这些都是我养着玩儿的。”
“哎!”
汤老六忙拉回话茬:“兄弟,四海之内都是朋友,你也常到咱这鱼市儿来,也买过我的鱼,是个行家。哥们儿不过是想跟你交个朋友,明天你再来的话,就在哥哥我的摊位上卖好了,鱼缸要是不够,可以用我的。哥哥别的不求,只求你给哥哥留两对好一些的,我好做种鱼。你这鱼太好了,比技校的王秃子那破玩意儿强多了,钱,哥哥一分也不少给,该多少是多少。”郑明连忙称谢,心说自己犯不上得罪你,走到哪儿算哪儿。
从此,郑明隔三差五地泡鱼市儿。卖得的钱是不少,可终归架不住日子的熬巴,今儿个水费明儿个电费地往外掏钱,刚松口气儿,女儿又来要账。月底一算,兜里还是瘪的。要这么发展下去,别说挣差旅费,能挣够过日子的钱就算不错。
寻思了半天忙去牧心斋找郑春光讨个主意,哪知这老兄不在,打传呼吧,不但郑春光不回话,连于晓波也没了踪影。
郑明没了主意,打电话跟厂长说,厂长也没办法。郑明心说,我就不信你郑春光能跑到天上去。郑春光的外甥知道郑明和自己的舅舅是好朋友,忙提醒他,向晖街舅妈家的房子那新近添了不少的线路,那里刚刚安了部电话,是不是打电话问问在不在那儿。郑明闻听忙讨了电话,打了半日也不见有个人接,当着郑春光外甥的面儿又不好发牢骚,只好咽下这口气推车离了牧心斋。寻思着无处可去,想回家又怕听老婆的唠叨,不知不觉地拐奔向晖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