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的生日顺着秦霄贤的意,没有大办宴席,也没有邀请宾客。他当然是懂得她不喜喧闹,也就没有放消息出去,只在书院里跟师兄弟们一块儿热闹热闹得了。
他把京城里手艺数一数二的厨子都请来,变着花样地鼓弄着菜色。知道林悠喜好赏花,特别是那花落的时候,花瓣漫天,好看得紧。他早早儿地就把前些日子偷偷收起来的西棠花瓣拿出来晒着,去去湿气,便于保存。
大清早就上街去搜罗着她喜欢的小玩意儿,从糕点到首饰再到衣裳全都往马车上装,烟火也得准备着,等天儿一黑就立马点了,一定给她个惊喜。
前前后后忙活了三天三夜,不觉疲累,反而一想起林悠开心的神情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又一晚上没睡,总算是都准备妥当了。
生辰前一晚,林悠又睡了一个下午,头也昏昏的,赖在被窝里不愿起。忽然道口渴,闹腾着想喝冰糖燕窝羹。秦霄贤倒也不马虎,得了令立马跑后厨去给她煮去了。
其实人啊,哪有什么不会做的事儿,只不过一句愿不愿意罢了。
林悠望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垂下眸子笑了笑。靠在床边,眼中无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幸好最后的这段日子还有你在。我想自私的尽情的去体会你的好,不给自己留遗憾,也不给你留念想。
屋外传来的脚步声有些乱,来者定不止一人。林悠收回思绪,扭头一瞧,两人已经十指相扣进了屋。
“小悠~”程若雨松开了堂主的手,附身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嘴角挂着亲切关心的笑容。
前一阵子来了批新学徒,程若雨帮着堂主上课整顿去了,忙得脚下生风,实在是腾不出空闲来探望林悠。再一个,有秦霄贤照顾着呢,也不好来打扰人家不是。
林悠笑着,喜形于色:“终于舍得来看我啦?我还想着程大小姐莫不是把我给忘记了。”
“哪儿能啊?我是真忙昏了头了。”她抬手,凑到床边细心地给林悠掖了掖被褥,打趣儿道:“这不是有老秦在呢嘛,他还能委屈你不成?”
这定了亲就是不一样,越来越有贤妻良母的样子了。一提起秦霄贤,林悠的神色立马清明了些,眼底里满是温柔。
她避开程若雨的眼神,低声嘀咕:“他可不敢委屈我…”
程若雨忽然凑近,抬眼对上她的眼神,压低了声音:“你实话告诉我,进展到哪一步了?”
“哎呦 瞧瞧您那八卦样。我俩还早着呢。”林悠一乐,白了她一眼,有些好笑地垂下脑袋。
两人正说着话,秦霄贤端着碗冰糖燕窝羹小跑着进了屋,没看脚下,险些被门槛绊倒。他忙用着双手护着那碗羹汤,一脸舍己为“汤”的决绝。
林悠早已见怪不怪,只是程若雨却噗嗤一声儿,乐得停不下来。怪不得都说他傻,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可是仔细想想,之前的他一直是这个样子吗?
不不不,大概是在林悠回来之后。
“哟,来啦?”他把碗搁在桌上,刚才脚下不稳把手给烫着了,不停地搓着耳垂降下温度。抬了头才算发现屋子里多了两个人。
“嗯,过来看看小悠。” 难得不见堂主往常亲和的笑容,眉头微皱着,一看就是心里憋着事儿呢。秦霄贤也没多问,端起碗坐在床榻上,一口一口小心吹凉了才喂到林悠嘴里,整个过程都像是在照顾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堂主看了一会,有好几次想说些什么,还是没忍心开口。见林悠吃完了燕窝羹,堂主踌躇着,还是暗暗开口道:“老秦,你跟我出来一下。”
他闻言答应了一声,还是帮林悠擦了擦嘴,收拾好碗筷以后才跟了出去。
“怎么了孟哥?”
“我们得提前出发了。”堂主简单明了开门见山,不多说一句废话。“不知为何,三个月以后的战事突然提前到了下个月。”
秦霄贤微微一愣,神情有些复杂。堂主自然是看出来了,但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仁慈心软,咽了一小口唾沫继续劝说:“小辫儿的母亲前几日身体抱恙,他前天晚上便回了祖地老屋,一时半会儿根本赶不回来。也就是说,城北的兵力无人组织调动。我们必须明早就走,否则以现在的兵力,根本无法抵抗敌军人马。”
秦霄贤无言。回头望了望屋里聊得正欢的林悠,心里不免纠结万分。林悠的病他清楚,很有可能这就是陪她过的最后一次生辰了,他绝不能缺席。可留下的话,正处于战火之中的百姓该怎么办?
堂主明白他的想法,他也不想这样,可奈何形势所迫,必须做个选择,没人能帮得了他。
愣了半晌,秦霄贤再次望进窗内,眼中有愧疚,有不舍。他咬了咬牙,攥紧拳头。再抬起头时,眼中只剩下了坚定。“我们去。”
听到他的回答,堂主也松了口气。秦霄贤总算是没有忘却初心和大局,是个知轻重的孩子。
“那就收拾收拾吧,咱们明儿一早就走。此次一战,没有四五个月回不来,跟她好好道个别吧。”堂主带着安慰拍了拍他的肩,知道他为明天做了许多准备,如今全都功亏一篑,心里难免难受。
秦霄贤没有任何表情的进了屋,连脚步都显得沉重起来。他在床边坐下,耷拉着脑袋,就像个犯了错请求原谅的孩童。
林悠揉揉他的头:“怎么了这是?”
他还是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低声嘟囔:“我明天…可能没法儿陪你过生辰了…”
秦霄贤皱起眉头,似乎能想象到她失落的神情。心下一紧,扎进了她的怀里,轻轻用手臂环抱着她。
林悠似乎没有一点儿诧异的反应,就连疑惑都没有。她侧头回靠在他的脑袋上,柔声安慰:“你有你自己该做的事儿,不能只把心思花在我一个人身上。”
他还如此年轻,如此的意气风发,他的前途应该是一片光明的。他有该承担的责任,有该去执行的使命,有该完成的家业,她不能够耽误他。
“去吧,我等你回来。”
这句话胜过了一切吹捧和鼓励,瞬间给了他无尽的勇气。是啊,只要你在,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秦霄贤掏出怀里的檀木盒,小心取出紫玉簪,缓缓戴在她的发中。仔细欣赏片刻,在她额上落下轻轻的一吻,转身离去。
“一定要等我。”
一生有爱,何惧风飞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