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林箖早早地便离开了老宅。
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况且,他和谿浔之间的关系,也不容得他再继续待下去。
很久之前,他就知道谿浔喜欢自己。自那以后,他就一直和她保持着距离。
谿浔是妈捡来的孩子,又经历了那样的事情,自小就缺乏安全感。家里人虽对她都很好,但终究不是亲的,难免她会产生嫌隙。所以,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谿浔是妹妹。他尽自己所能去谅解她,陪伴她,保护她。但他没想到,谿浔会对他起了心思。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小时候过于溺宠她了。但他既然知道了,就不会继续那样。所以,之后他就借自立之名搬出去住了。他并不想说破。其一,这对谿浔一个女孩子来说,是一件极损颜面的事。其二,这也会让谿浔对自己,甚至对爸妈起疏离之心。再者,他和谿浔这么多年的感情,他并不想就此了断。
这次的事情,虽然让他很意外,但他相信,以谿浔的性子,冷静下来之后,应该能明白自己的用心良苦,事后也能知晓自己的想法及难处。
至于她提到的,关于《葳蕤》的合伙人,其实本来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他从大一就开始筹备与室友创立工作室,而并不是如外界所说大四一年就把工作室办的风生水起。他们没有依靠背景或是父母的帮助,全是自己找的人脉,几年下来也算有了些起色。这次《葳蕤》的项目,并没那么重要,是个小合作。只是由于作者同自己有些交情,所以合伙人也是按照她的要求找的。其实业内倒是有很多能入好友眼的,无奈,那些都是出了名的难约,也不太看得上这么个小本生意。而C大的学生,虽然技术都还算过关,风格却都不太适合那本书。要么过于稚嫩,一味地传达温暖,却忽略了主人公先前恐慌不安的情绪,要么便只在意技巧,没了意境。
几番周折,前几日,在另一所美术院校里找到了适合的人选,还没来得及洽谈。
但昨日,谿浔突然提起这件事,难免显得奇怪。林箖本来以为她是想推荐要好的朋友,碍着她的面子,想着也可以看看,也就先不一口否决。但不成想,谿浔是要推荐,但不是推荐要好的朋友,而是她之前还评论过戒心太重的女孩。
其实这挺让他诧异的。虽然之前是林箖让谿浔去接近蔚攸,但他本来并没有指望她能和蔚攸玩得有多好。可这回,谿浔竟然会举荐蔚攸,着实是让他吃了一惊。
想到这儿,林箖下车,走进便利店随手拿了一盒口香糖,付钱走出来。回到车里,他手扶着方向盘,嘴中嚼着口香糖,脑中浮现出了第一次见到蔚攸的情景。
那是他第一次输给别人。
全国绘画大赛初高中组,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输给了她,一个初三的小丫头。
彼时,他已经是高三学生了。正值高考艺考,本来是不该继续参加比赛了的。但林芷苓女士一时大意,依着往年的惯例,把报名表直接交上去了。等他知晓此事之后,已经过了可以退赛的时间了。
本着多拿一个冠军也没关系的心态,他不屑一顾地参加了比赛,不屑一顾地敷衍了事。这不是他自傲,而是这么多年,这个比赛里的选手,水平根本不值得他浪费准备艺考的时间去花心思。直到总决赛,他遇到了蔚攸。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竟然和他打成了平手。无奈之下,主办方只能加赛一轮。
那最后一场比赛,他为之前的轻敌而暗悔,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来对待那次的试题。
他还记得,那次的题目,叫《哑》。
整整八个小时,封闭式作画。他自认已经拿出了他可以做到的最极致。
可还是败了,败得彻彻底底。
最后,颁发奖杯的时候,他见到了赢了自己的人。
他那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仅仅是一个还不到自己肩高的初中小丫头。但无法否认的是,她很夺目。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美丽,是纯然令人震撼的,是水晶般的令人觉得触摸都是一种亵渎的美丽。
她能让所有人为她驻足,为她安静。惊才绝艳四个字,从此有了模样。
那时候,蝴蝶还没长开,却已然露出了脆弱的双翼。
临走之际,他拉住了蔚攸的手腕,满眼不甘:
林箖“你到底画了什么?”
而女孩,明明还不到他肩膀的个头,微微仰着头,不见丝毫怯懦:
蔚攸“我画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绘画,当什么?”
林箖一直记得,她说这话时的神情。眼眸是淡淡的茶色,干净清澈,眼神却平静无波,直直地射进人心里。
比赛中的作品是不会对外泄露的,以防被下次比赛的选手看了去。所以,纵使他百般打听,也没能知晓蔚攸那次到底画了什么。
也正因为这样,在新生入学考试的那天,他在许皑那里看到了蔚攸的名字,就顺便推荐了她,还向许皑要了他班里的名册以及基本信息。之后,听说谿浔进了C大,又见她不住询问,他一时鬼迷心窍,要她接近蔚攸。知道她求父亲安排谿浔与蔚攸在一个宿舍,甚至也没说什么。
而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他的不甘心。
他不甘心就那样输给了蔚攸,甚至连自己输在哪儿都不知道。又或许是,他知道了自己输在哪儿,却不愿意承认……
于是,他让谿浔给他看了蔚攸画的那幅《暖》,推掉了之前找到的人,一口承诺谿浔,可以给蔚攸最大的权益,甚至把封面都让给了她。
这是个机会。
通过这个机会,他希望能知道,蔚攸,她又把绘画,放在了什么样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