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醒

她做着很长很长的噩梦，梦里场景不断交替变换。

哭泣的少女、哀求的少女、麻木的少女，

冷笑的女人、邪恶的女人、酒醉的女人．．．．．．

她似乎认识她，却又似乎不认识她。

她看着她不停变换的、各种面目的脸，无论是可怜可悲时，还是得意洋洋时，她都觉得心悸又心痛。

而这痛，似深深浸入了她的骨髓，痛得让人难以忍受！痛得让人无法呼吸！

然后，梦里的一切都消失了。

她被抛进了无边的黑洞里，一直坠落，一直坠落，像是要坠落到无底的深处，或是无边的尽头。

再然后，盖住一切的黑，也消失了。

包裹周身的色彩渐渐转得浅淡。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最后终于变成了洁净的白色。

这是她喜欢的颜色，因为可以让她觉得干净，让她觉得安心！

心，不再痛了。

她觉得自己像是躺在棉花一样软软绵棉的云朵上，她觉得自己应该忘记刚才看到的一切。所以她开心地变换了姿势，找到最舒适的位置，闭上眼，彻底放松地沉沉睡去．．．．．．

“他娘的，她怎么还不醒？你不是给老子保证她没事的吗？”

“穆先生，我真的已经很仔细、很全面地检查过了。您的太太是真的没事，真的没事！我是一名专业的脑科医生，在学术领域也还算有些权威，我十分确定、我绝对保证，穆太太她是真的没事！请您相信我，好吗？”

大概是已经被吼得习惯，也彻底麻木了。曾经多次被穆古夫吓得想学小护士们夹着尾巴逃走的步零心的主治医生，居然也渐渐练就了金刚不败、水火不容之身，非但可以流畅应答，还能在暴火龙咆哮之时，大胆阐述自己的观点。

真不知这该算是胆大包天，还是勇气可嘉？

“相信你？老子凭什么相信你？你他娘的只会给老子说没事，那你倒是说说看，她为什么像个死人一样，一躺就是三天三夜给老子一动不动？”

不知道打炸雷的声音会不会响过穆古夫的巨吼？他已是双眼喷火，怒得准备上前去揪住主治医生的衣领，幸好此刻还有一个黑棘、一个徐曼云在这里。赶紧是一个按住穆古夫的肩膀，一个挺身挡在不知死活的医生身前。

“老大，你别冲动、千万别冲动。我们先听大夫把话讲完再下结论好不好？”

“是呀，是呀。古夫，你这孩子，怎么那么急性子！曼姨也十分理解你担心小步的心情。但是，我们还是听大夫的，再耐心等等如何？”

开玩笑。若让小步的主治医生在穆家出了什么意外，那小步今后的治疗，又由谁来进行？

“谁，谁他娘的在担心她！”

穆古夫一脸窘迫。

他是很担心她！从知道她失踪的那一刻，一直到现在她安稳躺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类，他始终担心着她！从未体会过的担心！从未感受过的焦急！

但是，他还是不想承认！

好吧，就算他承认，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看透，他的那份担心！

几个人心知肚明地把笑容藏在眼里。继续假装一脸求饶似地劝说着穆古夫。主治医生有了徐曼云的庇护，又壮上了胆，再一次尝试向病人家属尽可能详尽地说明情况。

“穆先生，您的太太只是陷入了一种深度休眠的状态。换句话说，她只是睡着了！只要等她睡饱睡足了，她自然就会醒过来的！”

“放你的狗屁！哪有人睡个觉会睡上三天都不醒？就算是个小白痴，也做不到这种只有猪才能做到的事!你这个庸医，你给老子老老实实地说清楚，那女人是不是要死了？”．．．．．．

主治医生彻底地无言以对了。说清楚，难道他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他终于彻底放弃自己的解说工作了。反正说来说去，穆古夫根本就一句话都不相信。那他说得清不清楚，又有什么关系？

“老大，大夫他说的没错。小步只是掉进游泳池里喝了几口脏水，之前也受了一点惊吓，所以现在才会一睡不醒。这对她的身体和精神来说，都是一个很好的调节方式，怎么会和死不死的扯上关系！老大，你不相信他的话，总该相信我说的吧！”

黑棘努力地劝着，没有想到自己的信誉居然会有这么个用法的一天。

“你说真的？”

“真的，真的。小步真的没事，很健康，一切都ＯＫ，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休息，休息够了，自然就会醒了！醒了之后，保证还是活蹦乱跳的！”

“那老子就勉强信你一回，再等等。要是明天这个小白痴还不醒，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是，老大。明天我随你处置就是。仇鹰那边又来电话了，老大，你还是暂时放下小步，把这个麻烦给处理了吧！”

“靠！他娘的居然还敢主动打电话来。那老东西的儿子给老子弄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以为现在无条件把印度的地盘让给老子就能解决了吗？”

“老大，你有什么打算．．．．．．”

两人渐渐转移了话题，终于不再绕着步零心醒与不醒的问题打转。徐曼云和小步的主治医生悄悄地转身离开了卧室。只因为从刚才开始，他们就已经是很困难地在憋着笑了。

穆古夫自己不自知，他刚才寻求保证的样子，黑棘刚才再三做出保证的样子，像极了父亲与儿子，或者该说大人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