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身边有很多的人，很多的声音。但是步零心一点也感觉不到。她被曾佳芹撞进了水里，落水的那一霎那，她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地挣扎。

就是这个地方！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就是这个地方！

这里才是她向往的地方，这里才是她该永远留下的地方！

四周都是水、四周都黑暗。

在这个没有一点光线的地方，也完全遮掩了她的一身肮脏，似乎自己也不再有什么特别。

这很好！

一切都让她感觉很舒适、很安宁！步零心乖乖地任由身体往水下沉，对她来说，一切都变得很安静。只除了那黑暗深处，一直不曾停歇的女孩的哭叫求饶声。爸爸，求求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爸爸，我是你的女儿啊！你的亲生女儿啊！你怎么能够这样对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都是你们的错，全部都是你们的错，我身上染上多少污点，你们的身上就染上了多少罪孽！”

“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们！即使我死了，也要将你们一起拖下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耳边的叫喊由远及近，渐渐响亮。声声凄厉，像是就在耳边哭喊。安宁的心突然泛出了深深的冷意。这句句誓言像诅咒，触动了步零心混沌的心房。一种刺痛，漫过重重水波，穿透了她的身体，直击她的心房。还有一条沉重的锁链，也仿佛缠绕上了她的颈项四肢，教她难以自在呼吸。

别说了！

别再说了！

水里，步零心猛然地睁开了双眼，在黑暗里，她仍清晰地看见了眼前的画面。

一个女孩，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

那面孔似乎似曾相识。就像是．．．．．．就像是曾佳芹！而那个压在她身上的男人，自然就是刚才绑走了她们的坏人！

“别哭！别害怕！马上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丑八怪，你不要哭！不要害怕！我和你在一起，我们在一起！”

步零心在黑暗里伸出了手，想要开口劝慰，话语却全都化成了水泡。

她有些慌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曾佳芹在男人身下徒劳地挣扎、无助地哭喊。自己也几乎心痛地就要落下泪来。

然而，她在水中。水就像谁的泪水，已经落满了四周，被包裹的自己又如何能够再哭出来？

眼睛刺刺地痛，突然，在男人身下挣扎的曾佳芹，竟然变成了自己！

步零心惊慌地摇摆着自己的头、挥舞着双手，旁观者一样瞪大了双眼，看着黑暗中的那个自己。

压在身上的男人也变了，而且不停在变，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那些背影有胖有瘦、有高有矮、有年轻的、也有衰老的，他们总是不同，却同样让她感觉到了厌恶，这厌恶，恶心地让人想吐！

而这无数个厌恶的人当中，她最厌恶的，却是自己！

步零心突然觉得身上传来剧烈的痛，她眼中的画面让她痛苦万分。她不再舞动双手，而是改为紧握成拳使劲捶打自己的胸口。她觉得很痛，可是却还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景象，看着男人们不断变换，看着男人们身下的那个自己，由挣扎哭泣，渐渐变得麻木冷漠，最后竟似享受了这种凌辱一般，慢慢变得嘴角微微上扬，笑魇如花、媚眼如丝！

她听见了自己对自己说：不要哭，不要害怕！因为，不管等多久，都不会有谁来救我们；不管多无助，也不会有人和我们在一起！

这才是自己，真正的自己！

放荡、无耻、丑陋、肮脏！

一个黑色的自己！

一个恶心的自己！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步零心眼中龌龊至极的画面，终于都慢慢淡去了、消失了。

她无力再挣扎，也不想去抗拒。曾经有神父对她说过，极度的沉重背后，会看见可以轻松的路途！

她现在就要去了！

无论是地狱的哪一层，无论是一生，还是永世，她真的很想踏上那条极度沉重的背后一直对她隐藏起来的可以轻松的路途！

水如果够深，在水中可以看见两个世界。

上面是闪耀的光明，而下面，是无尽的黑暗。

游泳池的深水区，还不足以深到构成这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但是步零心身处的这里却可以，只因为这一池的水，已经足够黑。

穆古夫在黑暗中四处寻找，终于以最快地速度抓住了已经昏迷过去的步零心的手。然后第一次深深体会着心惊胆颤的感觉，将她带上水面。

这过程，其实很短暂。但是没有人知道，对于步零心来说，这两三分钟，几乎比一辈子还要漫长。

她不知道，虽然已经太晚，但这一次，终于有人出现，来解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