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软

九点、十点、十一点。

　　时间越来越晚，天色越来越暗。今夜是个阴沉的天，连月亮都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之后，不肯露脸。

　　室内灯具开关在门外的衣帽间，虽然面积并不算小，却因为空间的密闭，和仅有的一个换气小窗，而显得格外的黑暗。

　　这样的一个小房间，对于此时的“孩子”步零心来说，是格外恐怖的存在。在她的眼里，这里就是世界上最最恐怖的地方。四壁挂满的衣物更是在黑暗中魅影重重，像极了妖魔鬼怪的躯体。

　　步零心缩在角落里，双手抱膝蜷成小小的一团。她害怕地瞪大了惊恐的双眼，不停地四处里打量防备，生怕这黑暗里会突然蹿出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将自己一口吃掉。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她的心咚咚直跳，她害怕地连哭泣都忘记，只不停地叫着她所信赖的人们的名字。

　　妈妈、曼姨姨、黑黑．．．．．．

　　可是这里是恶魔的城堡，无论她如何呼唤，也没有人敢无视穆古夫的吩咐前来解救她．．．．．．

　　穆古夫不知道这些，更不能理解将一个孩子单独关在漆黑的小屋中是一个多么残忍的惩罚。

　　但是他却烦躁难安、被一种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让人万分不适的情绪所折磨着。他铁了心，无论徐曼云和黑棘怎么为步零心求情，他也无动于衷。他以为，以这样的方式，自己便能回复到正常。

　　所以，

　　午夜十二点、凌晨一点、凌晨两点。

　　他依然固执着。最后连徐曼云也在黑棘的劝说下，放弃了求情，摇着头回房歇下。

　　穆家别墅在深夜里又变得安静了。所有人都各自回了房，有人带着牵挂入睡了，也有人因为担心无法入眠。而穆古夫，却无法获得他想要的平静。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那让他困扰、让他烦闷的女人的脸，反而越夜越清晰，大张旗鼓地侵占了他的头脑、他的心。

　　“古夫，小步不过是单纯恶作剧，并没有恶意呀。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别再和她计较，把她放出来吧。都关到这个时间了呀。”

　　“老大，把小孩子关禁闭，那可是最凶残的惩罚方式了！那衣帽间的开关又在外面。这黑灯瞎火的，小步八成吓得要死了。”

　　“你这孩子，刚才还把她给扔进了池塘里，小步一身湿衣服都没换。你说这天气她要是感冒生病可怎么好？就算要罚她，也不能做的太过了呀！”

　　“可怜的小步，现在肯定一个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这次这教训，可真够她永生难忘的。”

　　．．．．．．

　　徐曼云和黑棘早先说过的话，现在又不听话地跑进了脑子里，不停地在穆古夫的耳边回响。

　　现在已经过去了七个小时。被自己关在衣帽间里的那个小白痴，真的会感到无比的害怕，而不停地哭泣吗？

　　穆古夫忍不住自问。这本是他给她的教训，但现在他却开始觉得犹豫。原本打算关她整整一夜的决定也在不停地动摇着。

　　她会不会着凉？她会不会生病？

　　她若是病了，还要找医生给她看病。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对！就是这样！他只是不想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并不是心软了，更不是在担心！

　　找到了能够说服自己的，自认为充分的理由，穆古夫终于在难以入眠的凌晨再一次悄悄地上了楼。

　　同样一直未能安心睡觉的黑棘，敏锐地听到了外头微小的响动，这时候，一颗吊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对待翼盟堂中的弟兄，老大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但是步零心也许不同，也许她会是老大唯一的例外！而现在，辛苦等待了大半个夜晚，得来这样的结果，他总算是可以放心地睡下了。

　　明天，也许又是精彩的一天！

　　穆古夫上了楼，进卧室，打开衣帽间反锁的房门时，也同时按亮了里面的灯。乍亮的光明驱散了一室的黑暗，让穆古夫清楚地看见一个女人蜷缩在墙角，满脸惊恐、双眼无神的模样。

　　不过六七个小时，她已从之前踢打吼叫、精力充沛的捣蛋鬼变成了如此憔悴虚弱的可怜虫。就像盛放的花朵突然已经枯萎，再也找不出丝毫的神采。

　　如果真的想要给她一个难忘的惩罚和教训，很显然效果绝对是十分不错的。但是．．．．．．

　　“喂，小白痴，你哭闹够了没有？反省好了吗？告诉我，这里谁才是老大？说对了，老子就放你出去。”

　　穆古夫略显夸张地吼叫着，克制着自己想要走上前去，将步零心拥抱入怀、柔声安慰的冲动。

　　拥她入怀、驱散让她害怕不安的一切？为什么他会产生了如此可笑的想法？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在心中嘲笑着自己，却发现那墙角里蜷缩的如同小虾米一样的女人，还是一动不动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甚至连直愣愣的表情都不曾变换过一次，连瞪得大大的眼睛都不曾眨巴过一回。

　　这情形让穆古夫慌了手脚，前一秒的坚持霎那间就土崩瓦解了。

　　“女人，你傻了？老子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

　　他走到步零心的身边，蹲在她的面前，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手下清楚地感觉到了她微微瑟缩的颤抖。一丝不满、一点黯然，便又悄悄爬上了心头。

　　“你哑巴了？知道错了吗？以后还拿蚯蚓那该死的玩意儿丢在老子床上吗？”

　　一边继续恶狠狠地质问，一边却动作温柔地将步零心揽进了怀中。

　　叹息着假装没有感受到心中的那份不舍，穆古夫告诉自己，她摸起来很冰凉，他拥抱她仅仅只是因为她再继续冻下去，势必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而他，现在所做的，只是在避免那些麻烦。

　　步零心微微地挣扎了一下，却因为被关起来的惩罚而心生了畏惧，更因为穆古夫的怀抱里有她渴望的温度，所以仅仅只是挣扎了一下，她就乖乖窝在了他的怀里，贪婪地汲取温暖。

　　她知道错了。她已经很清楚地明白了，穆古夫不是她能招惹的大人。她还是讨厌他，但现在，也有一点点地害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