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晚秋,窗外的雨沥沥,打得那零星的叶子乱颤。天陡然转寒,日子似流水哗哗而去,这不,又过了几日了。
“金影,何时启程?”屏风之后便见晏婳正更衣,素手勾起件胭脂色莲蓬衣¹,转而披上。
金影在房门处站着,回道:“今日午时初。”
只听房中答道一声“嗯”,再未闻回话。随即便见晏婳从房中走出,步子不急不徐,去了皎念阁。
只是还未到皎念阁,倒是已经见着封浅念往这来了。
“婳儿,”封浅念徐徐道,“下午就要走了啊?”倒依旧是一副美妇人的模样,不过眼底添了些不见底的忧愁。
晏婳见此,知封浅念心事,上前挽起封浅念的手,道:“母亲,不必心忧女儿。”
封浅念点点头,嘴角牵出浅浅一抹笑来,随晏婳走着。
封浅念一路浅笑不再言语,女儿确实长大了,也该学会自己处理事情了。
二人至花厅止步,即在椅上坐下。一番闲论,至午时。
一个小厮匆匆来报,萧公子已至门外。
晏婳起身,“母亲,走啦。”说着,便迈步往外走去。
封浅念端着茶盏,金影此时正往这边来,手中拿着一个包袱,“小姐,你的包袱。”晏婳将包袱接过。
门外,只见萧酌正倚在马车前侧坐着,白衣翩翩,发丝随意挽起。一双丹凤眸微挑,往这边望来。
晏婳浅笑着走过去,坐到他身旁。
马车启程,车夫扬鞭,一路尘土飞扬。
晏婳往萧酌那靠了靠,侧过头抬手附在他耳旁轻声道:“我父母知道我们的事了。”
萧酌一愣,随之一声轻“嗯?”,眉梢轻挑,“如何?”心下倒是紧了起来。
晏婳几声轻笑,道:“他们,大概是同意的吧。”随即望着萧酌,眨了眨眼。
两人靠得极近,萧酌凝眸看她,道:“闭眼。”
晏婳依他缓缓合眼,只听几声哑笑,眼睫处酥痒——萧酌抬手拨了拨她的睫毛。
晏婳摇了摇头,睁开眼瞪着他。
萧酌迅速地缩回了手,原本就颇为低沉的嗓音此时张扬地笑了出来,煞是诱人。
……
马车行了一日,终在一座古镇上停了下来。
雨丝斜斜地,敲在了瓦檐上,迸溅出朵朵水花,又迅速隐没于土地。月已攀上夜幕,零星的星子淬出淡淡的光。
雨中,晏婳手执一柄纸伞,从马车上下来,转身道:“今日且暂歇此地吧,去找处客栈。”
萧酌随晏婳下了马车,略一点头。
夜中古道,略显忧戚。摊贩已各自归去,倒有几个行乞的小叫花子,瑟瑟地枯坐于巷间。黄叶落得衬景,这本就古朴落寂的小镇更显残败。
晏婳这般瞧着,浅浅地皱了皱眉。朝着那几个小叫花子步去,便在他们面前蹲了下来,平视着。
几个小叫花子颇显慌乱,其中一个小姑娘,瞧着七八岁的模样。大着胆子上前问道:“你,你看什么?”
晏婳并未答复,只从袖中取出些银两,问道:“你们可甘于今日的生活?”
小姑娘愣愣地望着晏婳,眼中浮上些水光,随即抬手在脸上一抹。缓缓摇头,声音有些颤颤的道:“我们过得不好。”
“将手伸出来。”晏婳道。
小姑娘如是做了,晏婳将银两放入她手中,道:“拿好,学些本事,不能一辈子躲在巷子里淋雨,懂了吗?”
几个小叫花子感谢着,晏婳轻轻点了点头。
晏婳抬手拢了拢莲蓬衣,回到萧酌旁边,往巷中望了一眼,道:“走吧。”
“但愿他们能记得你的话。”萧酌轻声喃喃。
两抹身影缓缓消失在雨中。
二人进了一家客栈。几盏红烛昏昏暗暗地燃着,那边的红木桌旁坐着一群行客,喧嚷着。
“近日来怕是又要不安生了。”一位身着青衣的男子靠在椅上,喝得微醺,向身边几个人道。
几人催促着问:“怎说?怎说?”
那人倒也不卖关子,只听他侃侃道:“前几日在城郊瞧见了一列马车,那叫一个奢靡,你说会是什么人?大人物,哪顾我们这些百姓什么死活,你争我夺的……”他一面说着,一面饮着酒,直喝得醉倒了下去口中才止住言语。
几人倒也只是笑,显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只做他是酒后胡言。
晏婳倒是细细听着。
二人各自入了客房。晏婳将包袱放下,兀自在圈椅上坐下。暗暗忖思,奢靡的大人物,莫不是那司空?传闻他便是奢靡无度,也不知是否属实。晏婳揉了揉眉心。
夜深,四下无半点声响,偶尔几声虫鸣响得突兀。直至天色渐渐转明,远处的远处,天色终于泛起几缕弱弱的光,转而旭日初起,半隐半现之时。二人皆起了身。
“睡的可好?“楼下萧酌正浅笑着,问道。他一件素色袍子披在身上,边上以霜色绒毛滚边,系带上赤金色暗纹。
晏婳点了点头,道:“不错。”说着便款款下了楼,那面团扇搭在鼻尖上,掩去半面,只见她笑眼盈盈,越显娇俏。
晏婳走到萧酌桌旁,转着手中杯盏,兀自倒了盏茶。压低了声音,凑近他道:“昨晚,那桌议论的大人物,你可有何猜测?”
萧酌指尖抵住下颚,垂眸沉思,不多时,道:“奢靡,行事招摇,约莫是太守司空一党,不知是为何事而来,恐是………善后而来?”
晏婳唇边勾起一笑,启唇道:“估摸着是那司空,抑或此处还有些别的秘密,但不管如何,我们得加紧赶路了。
“好。”萧酌应声道。
二人用过早点,便匆匆辞了客栈。
而此时,褚玄墨正转着指上白玉扳指,朝窗外望去。
“大人,可需要我做些什么?”那人低着首,站在褚玄墨身侧,问道。此人微微抿着唇,瞧着有些孱弱,一手虚扶着窗棂,这定睛一看,不正是萧暇?
褚玄墨侧了侧头,“晏小姐此时还在晏宅?“理了理袖口,缓缓道。
“这……”萧暇一顿,“不知,不过暂时没有任何有关晏家小姐出府的消息。”萧暇抬眸望了望褚玄墨,只见他斜倚窗旁,一双眸子垂下了,不知在想些什么。风吹得那身苍黑斗篷微动,发丝高挽束冠。
褚玄墨轻轻皱了皱眉,带起一抹不耐,又问道:“那晏大人呢?“
“晏大人并未出过远门,前不久还同其他几位聚了聚。”萧暇答着,将目光收了下去。
褚玄墨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道:“继续看着尚端那边,别出什么乱子,冯大人那边嘛……”他指尖扣了几下扳指,带起诡谲一笑。
此时渐渐日上正空,为这晚秋添了几丝暖色。一辆马车正快马加鞭地行着,走的是条荒芜的小道,杂草蔓生,这路好不崎岖。
此路漫漫,不知行了几日,终在泊麓郡金宁停了下来。
这几日舟车劳顿, 晏婳从马车上跳下,红衣被微风撩起一角,手扯着缰绳,略显羸弱。
萧酌将一件长袍披在她身上,道:“走吧。”
晏婳裹了裹袍子,轻轻点头。
路途遥遥,你在身旁,处处便皆是胜景。
莲蓬衣¹:即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