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可能吧。”晶晶有些不信，洛洛才18岁，活蹦乱跳的，哪里像是会得大病的样子，虽然突然在讲课的时候一头栽倒在地的确很吓人，但在她看来可能只是学习过度导致的精神疲劳。
但打开了报告之后，晶晶陷入了沉默，却又翻来覆去再次确认，随后合上报告，双手扶额，眼神黯淡下来。
“轰隆！”
外面的天空打起来雷，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早上的太阳，这时却被乌云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天色暗下来，令人透不过气来。
“……体检报告他本人知道吗？”良久，晶晶才开口问泽璃玉。
“医生已经发送了电子报告在他的邮箱里了。”
晶晶起身，穿好外套，关上电脑。
“总裁，傍晚您还有一个饭局……”
“我知道，我会在那之前回来，在此之前，麻烦准备一套干净衣服与鞋子。”
晶晶一点也不糊涂，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现在要去找那个家伙，作为朋友，她的确接受不了这样的体检报告，当面说说吧，虽然他已经知道了结果。
“是。”泽璃玉应下，着手去准备。
……
“你果然在这里。”晶晶打着伞，看着他坐在地上，背靠墓碑，全身已经被雨水淋透，却丝毫不在乎，棕色的瞳孔更像是灰色，没有光，死气沉沉。
“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在看文件吗？”洛洛没有抬头，左手臂搭在墓碑上，抚摸了一遍，看着上面的遗照，心中的情绪再次溢满心头。
“呵，只不过是一个体检报告而已，你就蹲在这里半死不活的，别忘了，今天你父母可是在家准备给你过成人生日呢！”晶晶冷笑一声，这话她说了都觉得违心，那份体检报告，无论洛洛身边的人谁看了都不可能冷静，自己在说什么鬼话。
“我知道，所以才跑到这里。”洛洛是在家接收到这份电子报告，怕他们怀疑就说自己想买点其他东西，而直接坐车来到这里。
这里，是这个城市的最大的墓地，而慕容宁的尸体火化后，埋在了这里。
他知道即使来了，她也不可能听见他说的任何话，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跑了过来，然后只静静的坐着，淋雨才能让自己清醒一点。
“……你做出这副寻死腻活的样子是给谁看！？又不是现在就死了！别在这儿自暴自弃！”晶晶看着他，抿了抿嘴，气的把伞丢在一旁，揪着洛洛的衣领喊到。
“我没寻死，只是想腻活一会儿，毕竟我回去在他们眼里也不能这副样子不是。”洛洛一点都不恼怒，也懒得还手，完全懒得动，只是一会儿，再呆一会儿，他会调整好心态回去的。
“哼，我今天晚上事情结束了，会过去看的，如果你不在，我不介意送你一程。”晶晶伞也没有拿，转头就走，雨水淋湿她的衣服，打湿她的金色头发，却没有阻挡她的脚步，在这个空荡荡的墓地，一步一步的走远。
“为什么……已经亲眼目睹你的消散，为什么还要夺走关于你的记忆……
我只是，还想能够回想起你的笑容，你的样貌，你的故事而已啊……”洛洛仰头，雨水毫不留情的打在他的脸上，红棕色的头发这个时候全都没了精神，软塌塌失去了平时的干练，尽是颓废。
时间一点点流逝，洛洛撑着墓碑站了起来，捡起晶晶带来的伞，挡在慕容宁的墓碑前，那束白色的荼蘼花上，雨下了那么久，荼蘼花的花瓣没有少什么，只是在这雨水中，更显凄美。
洛洛苦笑一声，蹲下身抚摸了花瓣，又起身看了看墓碑，才抬脚离开。
雨水混在脸上，也不知道只是雨水，还是泪水。
……
“总裁，这是衣服，鞋子，配饰，吹风机。”泽璃玉看着晶晶全身湿透的走回来，神情明显不对，但大概率是找到了洛洛，然后说了什么才这样的。
“我知道了，麻烦了。”晶晶刚洗完澡，穿着浴衣，拿起吹风机吹着头发，幸好总裁办公室有洗漱的地方，不然还要回趟房子，麻烦死了。
“王嘉洛是因为得知自己根本活不过40岁，所以颓废了吗？”泽璃玉已经看过王嘉洛的体检报告，这两年，晶晶身高比之前高了六厘米，但王嘉洛似乎一点都没有变，不论是外表还是身高，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说到变化，唯一的就是若隐若现的黑眼圈。
“他不怕死。”晶晶吹着头发，她一直都知道，洛洛自从与他们经历了完全不同另一个五年，回来后说的话字里行间，眼神气质，不畏惧死亡，看透世态炎凉，看清人心难测，看开世事难料，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去影响到他的。
“那为什么……”
“定向性阿尔茨海默症。”
泽璃玉还没有说完，晶晶放下吹风机，打断了她的话。
“老年痴呆？他年纪轻轻不可能会得这种病……”
“问题是，他得了。”
晶晶叹了口气，她从未想过这么年轻的王嘉洛，居然会得老年痴呆，差点就要创造得病史上的最小年龄记录了。
“据我所知，老年痴呆，无法逆转，只有用药物延迟缓解发病症状。”泽璃玉深感叹息，王嘉洛的天赋与能力，居然会被断送在这阿尔茨海默症上，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天妒英才。
“但他得的，是最罕见的一种类型，没有药物用来缓解发病速度。”晶晶再次陷入沉默，手上的动作停下，看着镜子。
“哪一种？”泽璃玉走过去，拿起梳子，给刚吹完炸毛的头发，梳理梳理。
“他会逐渐忘记自己最在乎的人，那人的样貌，那人的事情，连名字都记不清，最后他的记忆，会彻底抹杀这个人存在的痕迹。
但他本身的记忆力不会有任何影响。”晶晶也很诧异，他得的是这种老年痴呆。
“那很难让人接受。”泽璃玉听明白了，这种逐渐忘记却又想不起来，那种无力感，真的很难受。
“并非是只忘记一位，而是从最爱的人，一个一个逐渐忘记，不论是爱人，父母，还是知己好友，随着时间点流逝，都会在他的记忆里逐渐模糊，直至消失。”泽璃玉一下顿住手里的动作，她已经无法想象将来洛洛的病情加重，他遗忘了所有重要的人，那些曾经心底重要的人，都变成陌生人，那一定，即无奈，又痛苦……
“我改变不了他的病，毕竟有一天，连我都会忘记。
我今天对他说了很过分的话，不过我本来就是这样，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泽秘书，洛洛体检报告的事情，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洛洛的父母本就是痛失了五年后失而复得，再得到这样的消息，心里只会更加郁结，王逸尘的病症已经好了许多，没必要再增加他们的心里负担了。”晶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也失去了曾经的模样，时间消磨了每一个人，消磨了青春，消磨了生命，消磨了棱角，消磨了曾经的本应该拥有的天真与童年……
“明白，但纸包不住火……”
“到那一天的时候，我会亲自将这份报告，送过去的。”
……
“洛洛，这不刚过完生日，你怎么就那么突然的答应去首都工作啊？”林言薇非常不解的看着房间里正在忙碌收拾行李的洛洛。
昨天是洛洛的十八岁生日，没有大操大办，就是请了几个洛洛的朋友来玩，那几个朋友在今年都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几个孩子都念叨着多亏了洛洛最后一个月的魔鬼补习，送来了好些礼物。
但洛洛中途下大雨的时候出去一趟，好久才回来，回来后整个人似乎都不怎么好，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但身为母亲的直觉：王嘉洛一定有事情瞒着。
昨天回来后，全身淋湿，笑容乍看上去好像没有问题，可是眼神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的神情说不清道不明，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以前连书包都是帮他整理，不然第二天铁定迟到，现在看着曾经那个丢三落四的孩子，忙碌却有条不紊的收拾自己的行李以及房间，时隔7年，好像是在失踪回来后突然长大了，那空白的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要早点锻炼自己，毕竟成年了，再在家里就是啃老了。”洛洛顿了一下，随后笑着说到。
“洛洛，无论你长多大，都是我们的孩子，更何况你才刚成年，这么早会不会……”
“妈，你也说了我是成年人了，自然要肩负起赚钱的责任了，更何况我需要精进我的医术，才能让爸完全恢复正常。
不能再止步不前了。”洛洛看向客厅里打游戏的王逸尘，时常清醒，时常疯，虽然用针灸能让他维持大部分正常，可真的疯起来除了自己老妈，谁来都没办法。
“洛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妈妈？
不要说你没事，作为老妈的直觉，你一定有事！”
“……的确有事。”王嘉洛顿了一下，随后说到。
“到底什么事？！”林言薇一下来了精神，自己儿子到底有什么事情，憋了半天。
“因为……要还债。”洛洛一本正经的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啥？”林言薇差点栽个跟头，这孩子说什么呢？！
“之前找晶晶借钱的来着，总归要还钱的，而且是用于我买了一些个人用品，总不能让老妈你们给钱吧。
放心好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了，妈，我是成年人，我想我不需要强调很多遍。
出去后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你就别操心了。”洛洛压好行李箱的东西，笑着拉起拉杆，拿好证件，斜挎一个小包，将证件，手机数据线放进去，手机放进外套口袋里，带上一个蓝牙耳机，拉着行李箱，便推门而出。
“洛洛，真的不再多休息几天吗？”
“妈，没事的，你不用跟过来，我飞机要晚点了。
我工作后可能很少能回来，所以妈，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
“停停停！谁才是大人？”
“我们都是大人了，不过要尊老爱幼嘛……”
“你在说我老吗？”
洛洛调皮的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拖着行李箱扭头就跑，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出几米远。
林言薇也没有追上去，看着洛洛逐渐远去的身影，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似乎七年前失踪那会儿，心情都没有这样难过，也琢磨不清那是什么……
看他彻底失去踪影，才扭头回到自己的房间，王逸尘蹲在门口，问一句：“洛洛走了吗？”
林言薇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孩子长大了，总会离开父母的。”
“成年了，总归要出去闯荡的，言薇，你不要太担心了。”王逸尘安抚着牵起她的手，摸着手上的老茧，不由得心疼。
“说的也是……你……”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
“言薇，没事了，还有这些年，对不起。”一把将林言薇拉进怀里，紧紧的抱住他。
他知道自己这种状态是短暂的，但至少，要好好的安慰她，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
洛洛跑了很远，直到快没力气了才停下脚步，眼中对林言薇时的洒脱自如全然不见，只剩下一片沉寂的灰色，没有丝毫波澜。
苦笑一声，抬头便看见对面的飞机场，看一下手机的时间，时间赶得上，于是等待红绿灯，手机此刻响起。
“喂，怎么了？”
“没啥，待会儿发个地址给你，那里是慕容宁名下的房子，没地方给你住你暂时住那里吧，钥匙就在门口盆栽的土里，自己去挖。”
“你就这么对待那个盆栽啊，盆栽要是会说话的话，第一个就抗议好不。”
“抗议对我有用吗？”
“没用。”
“那你有什么好说的，房子让你住，记得给钱，又不是白住的。”
“知道，我看你怕不是掉钱眼里去了。”
“我掉不掉不关你事，别忘了给钱，我忙了。”
“是是是，我的于大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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