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

墨清低声哄着啜泣的青梅，青梅抽噎着说不出话，只用一双杏眼委屈又可怜地看他，半晌，她“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公子对不起。夫人留下的玉佩、玉佩……”

墨清闻言一惊，再顾不得青梅，起身朝龙浩天走去。近了，方瞧见离床面半寸的位置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滩玉的碎片。几点零星溅出来的沫子温润地没有棱角，依稀能辨出祥云纹绕“长命”的图样。

墨清矮下身，哆嗦地试图捡起地上的碎片，被墨丞相一把抱起。他温柔地把墨清揽在怀里，“没事，小清儿。没事。”

墨清再忍不住，在墨丞相怀里痛哭起来。他的娘亲，他从没见过地娘亲，他那只活在爹爹的故事里，把所有祝福留在玉佩上的娘亲，他日日夜夜想念地娘亲………

他忽地抬起头，双眼通红瞪着一言不发得龙浩天：“是你，是不是你！”

龙浩天哪里见过墨清发怒地模样，他不自觉往后缩了缩，想到什么又撑起脑袋，“我……我不是故意的。玉佩、玉佩和我的很像，我……我想看看，青梅……青梅不许。”他虽解释地磕磕绊绊，墨丞相大致还是听清楚了，他安抚地拍拍墨清的背，又伸手轻抚龙浩天滚烫地脸，“好孩子，不怕。墨叔叔不怪你。不怕。”

龙浩天倏地抬头，眼里起了几分亮色，仿佛得了墨丞相的一句保证有了依靠似的，他从怀里摸了摸，半晌掏出一枚莹白玉佩，颤颤地递到墨清面前，“哥哥，你不要生气。你瞧，一样的。我赔你一个娘亲。你不要生气你瞧，一样的。”

他巴巴地送到墨清面前，墨清嘴唇颤了颤，突然一把夺过他的玉佩，往地上狠狠一摔，“啪”的一声响得清脆，像是重重地磕在龙浩天心里。

“墨清。”墨丞相沉下声。

龙浩天眼里忍着没下来的泪此刻刷地一下全涌了出来。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两滩玉屑，仿佛置身在皇宫中如烟的五年丝丝缕缕地一点一点散了。他就五岁，记事的三年给了那个自称他娘亲的女人，她待他其实很不好，然而他也记着，深宫里一砖一瓦地屋子，她陪他走过。一草一木的萧瑟，她陪他看过它们极盛的模样，即使那份热闹，是为了更大的萧瑟而盛开。

龙浩天明白墨清的心里的难过，然而他与他不同。他的玉碎了，却不知心里是哪里冒出来心安。他抬头看着空落落只剩漂亮木头架子的墨府，想着只要明天过了最后的一关，这里就会是他的新家。

龙浩天擦擦眼泪，小步挪到墨丞相身边，扯扯他的袖子，“墨叔叔，没关系，你不要怪清哥哥。”

墨丞相凝视着儿子倔强的背影，半晌后长叹一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知到底是天意难违啊。”他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一声不响地领他们下床，带着青梅围坐在古朴简雅地红木桌上。一道道菜肴如水般在桌面上铺开，墨丞相夹了只精致的玉兔包放到龙浩天的小碗内，“浩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日后墨叔叔若出了什么差池，你记得要护好小清儿。”

墨清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没说什么，他还在生气，生龙浩天的气，生爹爹的气。但还是放不下直觉里被爹爹一句话提拎起来的担心，耳朵竖得尖尖高高的，一筷子也给自己夹了一只玉兔包。

龙天天奇怪地偏偏脑袋，嘴里叼着包子，恰巧看见对面缩在座位上安安分分吃饭的青梅，大大圆圆地眼睛眯了眯，随后看向墨丞相含混不清问：“为什么？”

他其实想问墨丞相为什么会有差池。他小脑袋里一直记住得都是墨丞相的飒爽英姿把父皇气得一脸高深莫测的场景，某些方面说，龙浩天觉得墨丞相比自己亲爹靠谱且厉害得多。

墨丞相也许是听出来了，也许没有。他微微笑了一下，说了句，“谁知道呢？”就终止了这个话题。

一顿饭的功夫日头西沉，已近黄昏。金黄金黄的阳光留恋在墨府的土地，一寸一寸慢慢游移。龙浩天趴在桌上，静悄悄仔细盯着看书的墨清。墨丞相走后，他又变成了墨清的小尾巴，紧紧牢牢地黏在墨清屁股后头。墨清看书有两个时辰了，他一眼没离过，墨清一动他就极有眼色地端茶递水使劲讨好，完全忘了他是皇子，其实一句话的命令，墨清不能不从。

可惜墨清性子到底是倔，直到墨丞相晚上来替他们沐浴困觉也没和龙浩天说上一句话。龙浩天沐浴后有些委屈，有些难受，上了床焉巴巴地躲在角落里不敢说话。房间里静悄悄地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半夜里他听到一点压低的哭声。迷迷糊糊地滚到墨清身边，四只爪子牢牢地锁住墨清的身子，嘀咕道：“哥哥你不要生气。我把娘亲赔给你了。你要是还生气，明天会有人替你教训我，你不要生气。”原本抽泣地声音渐渐停了。龙浩天隐隐察觉到墨清挣开他的爪子起身给他盖好被子，将他的脑袋轻轻移到枕头上。龙浩天心里甜甜地笑一下，等墨清躺下来，还是八爪鱼似的紧抓住他不放手。隐约听到墨清轻叹一声，随后有手掌拍着他的后背，进了梦乡都是温柔的味道。

很多年后，龙浩天记起墨丞相偶然间的一句话，小清儿是个长情的人，却偏偏很笨拙。这样的人最容易弄伤自己，也弄伤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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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的晨光洒落皇城，皇寺化诚里的晨钟沉闷闷响了五下，古韵悠扬，带着一股启明红尘的禅意的点化人间。墨府的轻烟冉起有一刻钟了，赶卯时六刻的早朝绰绰有余。墨丞相喂饱了两个孩子，先将他们送至御书房早读。他虽兼丞相和太傅两份宫差，显然国事重要。况且，他私心里想着只做龙浩天的夫子，对上书房不太上心，所幸圣上是个明白的，另外有个德高望重的儒士扎根在上书房，勤勤恳恳、恭恭敬敬地替墨丞相上班。

按部就班地指点江山过后，退朝时分，明锐突然站出列，锐利地眸子扫过直立百官首位，云淡风轻地墨丞相，嘴角滑出讥笑：“圣上明鉴。昨日丞相未承帝令，私带七皇子出宫。皇命奉天，违旨抗君，按律当——”

“够了，大将军。”龙椅上的帝王轻轻淡淡地瞥了面不改色的墨丞相一眼，“墨辰，你可知罪？”

墨辰不慌不忙地拜地叩首：“臣知罪。”

“哼！移驾上书房。”重重甩了下衣袖，帝王转身朝内殿走去。

百官被圣上的怒气惊得面面相觑，有新官不太懂其中缘故，想随圣驾移步，被一旁的同僚拉住，摇摇头，轻声道：“圣上的家务事你也敢插手，不要命了！”又看看前头两个势如水火的文官武将，“将军这是逼圣上赴三年之约啊，七皇子今日怕难逃一劫了。”

与此同时，上书房早读的龙浩天身子微微一抖，似有所觉般看向永嘉殿的方向，害怕地靠在墨清怀里，抖着嘴唇，颤着声：“清哥哥我好害怕。”

墨清微怔，放下手中的书卷，虽心中莫名，还是尽力安慰道：“没事的，有我在，有爹爹在，没事的。”

PS：写到现在很累了，偷懒偷懒^_^

等下一章结束就可以不用写小时候的墨清和龙浩天了，对的，他们要长大了！其实按这个套路写下来本文应该是甜文的，管它呢，反正随性写^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