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苒抬起手将垂在脸庞的碎发拢回耳后，睡眼朦胧朝写字台走去，用标准的直线把日历本上昨日的日期划去，算是迎来新的一天。今天是她高中生涯假期结束的一天，可以这么来说，昨天的一天假是高考前放的最后一次假日。
卫生间一番洗漱过后，林苒坐在餐桌上吃着蛋黄酱三明治，右手不着闲翻着最新一期的英文杂志，听到门外钥匙转动的声音迅速抬起头看了眼，瞬间眉角笑意起身去迎：
“阜妈，你怎么回来了，家里农活忙完了吗，小弟弟的病情好些了吗？”
林苒掩不住内心的激动问了一连串问题，被唤作阜妈的中老妇女，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男孩子生点病好的也快，家里的农活也忙的差不多了，劳烦囡囡挂记。”
“没事没事”
林苒主动帮阜妈把那大大小小几个沉甸甸的布袋往厨房提，很难想象阜妈怎么提着这些东西挤公交来清宁。
“阜妈，你这袋子里面都是什么，提起来怪沉的。”
“不过是家里带的鸡鸭啊，土鸡蛋什么的，还有我那老头子从山上采的野杨桃，这野杨桃虽不中看，味道可好着呢。我下午煲鸡汤等囡囡晚上回来喝啊，这高考得补好身子。”
你相信吗，有一种亲人没有血缘关系，换句话说在这世上亲人不一定要靠血缘决定的。可谓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2
“美女阿姨，多打点红烧肉呗。”
“臭小子，给你多打了后面的同学吃什么！”
“别挤，都排好队，欸欸，那边橙色T恤的男同学怎么回事？”
食堂一如既往的乱哄哄，刚在这边的管事师傅一会儿又要去另边维持秩序，偶尔还有两个女生八卦着讨论某某班女生喜欢某某班男生的话题，时不时说出一两个网络用语，以显得自己跟的上潮流。
“你说聂海怎么就看上三班的那个，啧啧啧，乖乖男竟然喜欢社会女。”
“气死了，我都暗恋他好久，真没想到他喜欢那种人。”
乖乖男喜欢社会女？这话题倒挺新颖的，就连林苒也忍不住竖着耳朵听那两个女生讨论。没听多久，林苒的眉头便皱了起来，一堆污言秽语朝四周扩散，讨论声越来越大，原本是两个女生的讨论一下子变成几个人的讨论。
学生时代那个年纪的爱很单纯，毫无杂质。因为是那个人所以就在一起，不用考虑太多的是是非非，油盐酱醋，一切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只是从她人嘴里说出来倒是变得有些俗气。
“小苒，小苒？”
“嗯？”
“想什么呢，吃个饭都心不在焉的，对了，谢谢你昨天送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七七，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再跟我说‘谢谢’啊‘对不起’啊之类的客套话，我们之间需要这么客气么！”
林苒一边抱怨着一边把食盒里油腻的肥肉挑出来，白花花的堆在一起。大多数人不喜欢吃肥肉的原因主要是口感让人难以接受，摄入过多油脂没法快速分解就会恶心难受影响食欲。
“我听祁遇说，你前天放学被靳家人接走了？”
叶柒七抬手将鸡腿夹到林苒食盒里。
“嗯，欸，鸡腿别夹给我啊，你吃什么！”
“没事，有西兰花我挺爱吃的。”
食堂的喧哗声渐渐减少，大多都是低头扒拉着食盒里的饭菜，取而代之的是学校广播站播放的歌曲，万能不变的《十七岁那年的雨季》还有当年红爆全国的《当》，林苒自是知道今天广播站的负责人是祁遇，他总是在一首歌结束的时候，用着纯正的英伦腔读着外著，用着不同年龄的浑厚强调读着，让人听起来特别赏心悦耳，如果是坐在他旁边就成了悦目。
林苒边扒着饭，边集中精力听，听到一半她用胳膊肘蹭蹭旁边坐着的叶柒七：“祁遇是不是感冒了，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是么，我听听，咦，还真有。啧啧啧，那么关心他，你以后不嫁给他可惜了！”
“说什么呢！”
3
林苒坐在座位上看着参考书，纸页上的阳光突然被一坨黑影遮住，林苒抬起头一看便见祁遇手里拽着练习本站在自己面前，仔细一看练习本上的名字还是自己的。
“怎么了，我作业是哪里做的不好，陶老师发火了？”
祁遇是班长，传达老师的话是常有的事，林苒想到的合理解释就是作业没有完成好。
“也不算是完成的不好，就是答题稍微有点瑕疵，你是知道陶老师的，他做什么都是要求完美。”
“哦哦”
听到不是“找麻烦”，林苒提到嗓子眼的心咯噔放下了，高三的学生，不，整个学校的学生久仰高三（6）班班主任兼数学老师的大名。要求班上学生做事必须完美，答题字迹工整，页面干净。只要在上面“修铁路”就直接将作业本打回。
放学铃总是能将在校学生的心吸走大半，即使老师在上面扯着喉咙，挥舞着教鞭也无济于事，除了班上为数不多还在仰着头听老师讲着万年不变的“最后一道”，大多都是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把头缩进抽屉收拾书包，就连清宁一中的学生也不例外。
高三（6）班的学生还在聚精会神伴着满天飞舞的粉笔灰看着黑板，路过走廊的学生无疑都能瞄到坐在最后一排压堂的班主任。
“今天就讲到这，大家放学吧。”
就连任课老师发话放学，班上那几个调皮鬼也不敢放肆说着“欧耶，解放了”。
教学楼的场景同教室走廊大相径庭，无一不是噪杂声贯耳。五班今天下午刚开了家长会，刚散会，学生们的家长一个个都献殷勤似的凑到班主任面前，左一言右一句，让班主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不失礼貌干笑着，一个个解答。
“你说咱们班什么时候开家长会啊？”
少年把头凑到林苒耳边轻声问到。
林苒侧过头与他短暂对视几秒后撇开了目光，有些茫然，临近高考开什么家长会！
“你是班长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我觉得应该轮不到我们班上，咱们班主任惜时如金，不大可能浪费时间开个毫无意义的家长会。”
“那你的意思五班开家长会就是无聊咯！”
祁遇歪着脑袋，一脸嘻嘻的看着她，很是期待她怎么把这圆过去。
“打住，我可没扯到五班，刚刚讲的只是我个人的观点，祁班长可不要误会了。”
叶柒七刚收拾好书包出了教室，一眼便可瞧见人群中的两人，本想小跑过去跟他们一同出校门，可她还没跟上去，就看见祁遇右臂很自然搭在林苒肩上，朝她挑着眉，隔着距离周围又嘈杂，不知他说了句什么话，逗的林苒咯咯笑。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叶柒七噗嗤一笑，识趣的没有再向前。
两人随着人流走在林荫道上，一旁是车棚供在校师生存车，家离学校远的同学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学，家庭富裕的教师不愿每天挨着点等校车，自然而然买了代步工具，几乎每天路过车棚的男女学生对着叫的上名字车一阵唏嘘。
祁遇看着林荫道两旁一排排的香樟树，不禁感慨道：
“你没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吗，我们这一届看这香樟树也看了快三年了。你还记得我们上高中的第一篇作文就是写校园的香樟树吗，你还得了个甲是不是！”
林苒听他一连串问几个问题，就想起今早自己看见阜妈回来也是这样，不由得扬起嘴角。
祁遇自是注意到这些细节，心里升起一阵激动，絮絮叨叨又扯着别的话题聊。少年身上带着某种沐浴露的气息一直萦绕在林苒鼻间，那是独于祁遇身上淡淡的茉莉花清香，以至于很多年后，林苒居住的地方总会有关茉莉花的回忆。
“我等会要去简书店，不能和你同路了。”
“你去那干嘛？”
“昨晚不是发消息说了嘛，屿发布了新画集，而且还限量，我前几天特意跟书店老板笼络好关系，就等下午放学去拿。”
祁遇激动地分享自己的心情。
“真有你的，那我先走了，你早点回家别让阿姨担心。”
祁遇扯着书包背带转身朝前走，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
“你有没有要买的书籍，我帮你捎回来？”
“不用了。”
林苒走到车站，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候车的行人，其中有位年轻的妈妈带着小女儿，女孩总是问些让人摸不清头绪的问题或者一遍遍问着不久前刚提过问题，年轻妈妈也不恼，耐心解答着。
就仿佛几天前一家人还在餐桌上吃饭，自己分享着学校的趣事，又仿佛就在昨天那个在生命中扮演极其重要角色的母亲改嫁了。
林苒眼眶有些湿润，撇开头尽量不让自己去看那对母女，自认为心若止水却抵不过触景伤情。
4
阜妈站在庭院门口，一直往西街路口望着，双手不停在围裙上搓着，简直是热锅上的蚂蚁。当看到西街目光所及处出现熟悉的身影，如释负重松口气。
“囡囡，你怎么现在才回家啊，可把阜妈急死了。”
“对不起啊阜妈，我坐的那辆公交临时抛锚我就自己走了回来，以为没多大的事所以没打电话告诉你，真是抱歉。”
“囡囡没事就好。”
餐桌上摆放的饭菜不知道热了多少回，阜妈从厨房端出盛有鸡汤的汤盅，拿起林苒面前的空碗实实盛了满满一碗。
“囡囡要补好身体才能好好复习。”
阜妈眯着眼笑起来，把碗放在林苒面前。
“阜妈你别光顾着我，你自己也喝啊，阜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以后你要是辞职了可怎么办呐！”
“对了囡囡，先生的电话怎么一直处在关机状态，我本想留份鸡汤送给先生，电话打不通，我又不认路，等会是要耽误囡囡时间了。”
林苒手里的汤匙僵直上空，挤出个比哭还尬的笑：
“我爸出差了，阜妈也是知道的，他很忙。”
“先生怎么又出差了！”
阜妈小声嘀咕着，抬起头看了眼林苒又迅速撇开，嘴巴张张合合几下，始终没有说出声。
林苒睫毛颤了颤，对于“又”已经见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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