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榄菊冷笑:“你不说我还不觉得,我想我当初一定是眼瞎了才看上他。如果我和他在一起,可能躺在那里的就是我了。”
然后她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缓缓坐下来。椅子是铁制的,又硬又冷,尤其是在这春寒料峭的时候。
她有些怅然:“我不知道从前的我,是喜欢他不羁放纵爱自由,喜欢他勾唇时的雅痞样,喜欢他的多才多艺玩世不恭,还是喜欢我喜欢他的那种感觉。”
“可能我自己都分不清了,到底是真喜欢,还是不甘心呢?”
江榄菊拉了拉苏荟的衣袖,喃喃道:“我这样说,只是因为这是我的心里话,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不会,我不会生气的。”苏荟在旁边的一个位置坐下,安慰地拍拍她的肩。
……
“恭喜顾女士,喜得千金一位,六斤六两,真是个吉利的数字。”
护士抱着一团子,说是顾媛媛的女儿,然后朝着育儿恒温保温箱走去。
“傻愣着干什么,你也跟上啊。”江榄菊催促着,让苏荟也过去。
“我能进去看看吗?”
江榄菊见产房里又一位医生出来,拉着她的手十分恳切地问。
“去吧,孕妇早产一个礼拜,好在母女平安,都无大碍。只是不要让她情绪太激动,影响身体。”
“好,好,我会注意的。”
江榄菊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刚刚分娩完的顾媛媛,虽然有些苍白,但容颜依旧美丽,她可真是一个不会老的小妖精。
顾媛媛比苏荟萃还大一岁,皮肤却仍光洁如刚剥了壳的鸡蛋。
“顾小姐,你可真出息。”
她的语气平淡,没有讽刺,没有嘲弄,亦没有什么起伏。仿佛在同别人说,今天天气可真好,适合踏青。
顾媛媛流着泪,也不顾宫口撕裂的危险,从床上爬起来,“扑通”一声给她跪下了。
“我求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你这是干什么?地面这么凉,你这么虚弱,你会生病的。”
可是顾媛媛却是颤抖着嘴唇,重复那句话,“我求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好,我答应你。哎,你还要我怎么样嘛,都答应你了,干嘛还不起来,身体是自己的,可不敢这么糟践。”
“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所以他我不能留。”
顾媛媛扶着床脚,站了起来,重新躺回去。
江榄菊的声音冷冷的,像医院外头树枝上挂着的冰渣子。
“你肚子里那个,是谁的骨肉?”
“季辉煌的。”
“好,好得很呐,都是你的孩子,怎么就一个打算好好养,一个打算……”
她不说了,尾音依然带着愠怒。
“我从来就没喜欢过林嘉树啊,他也只不过和我玩玩儿,他连欠他师妹四万块的阿玛尼外套的人情都是我还的,你说呢呵呵呵——”
“难怪啊,那回是他第一次问我借钱,我以为他是急用呢。”
“你怎么敢那么肯定,刚才的就一定是林嘉树的孩子?”江榄菊话锋一转,有些凌厉。
“她啊,和她爸爸小时候长得太像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我不打算留她。还有,你想听吗?”
“什么?”
“那一夜林嘉树是怎样占有我的呢,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一个男人,可惜我不喜欢他,不然……”
“别说了。给她留条活路吧,至少十月怀胎,母女一场,以后我来照顾她,你也不必再见她,我亦不会再说出去。”
……
一年后,林嘉树大婚,在象征爱情的巴厘岛上举行,据保守统计,总共花了2000w的样子,可谓是空前绝后。
他的新娘,是宁铭薇。也许是得了爱情的滋养,学生时代长相平平的她今日异常的光彩照人,叫人挪不开眼。
而就在一个礼拜前,林嘉树在微博上宣布自己和白夜和平分手的消息。底下是一排又一排放烟花爆竹的表情包,仿佛这本不是一件值得难过的事。
倒也确实应景,这不,那烟花爆竹就是为今日婚礼而放的。
女人的第六感是准确的,东航的班机上她曾如是说过:他可能快要结婚了。
很久之前看过一个无厘头的段子,说的是在出生之前,婴儿都是看过这一世的历程的,但是会在出生那一刻瞬间忘记。
而所谓的第六感,就是冥冥中上苍的某种指引。
在化妆室里,宁铭薇拉着她的手说:
“你是我学生时代最好的朋友,我也不瞒你什么,说我荒唐也甚是荒唐,好像同很多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三个月前的一次醉酒,让我没有退路。”
“你……怀孕了?”
宁铭薇点点头,问起你家那位怎么没有陪你一起。
“姐妹说私房话,他一个大老爷们在这合适吗他?”
宁铭薇摇摇头,也是跟着笑。
“你也曾说,你不喜欢他的,你们只是兄弟。你说,我当时怎么就真信了?”
“不知道。”宁铭薇眨眨眼睛,“可能我更喜欢现在的他吧。”
“是,可是脱掉演员这个光环,他回到家中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会说脏话会开荤段子,闹起脾气来也不会温文尔雅。”
“嗯,我明白,我跟他说,三年,三年你还是没爱上我我们就和离,孩子也不会成为你的负担,我给你自由,也请你耐心等一等。”
“你们竟……”
“好啦,别说了,这个拿着,是他挑的伴手礼。也不知怎么,这里这个季节的香奈儿5号都卖断货了,抱歉啊,只有迪奥小姐。”
“谢谢。”
婚礼现场,一切装饰显得奢华又浪漫。她在宾客宴席上倒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像在独自买醉。
不知是为了那出生就被母亲当弃子的江海,还是未出生尚在腹中的林嘉树的另一个孩子,又或者,为她自己。
消逝又廉价的青春。
江海,是江榄菊给那个弃婴取的名字。无他,只是希望这个孩子以后活得通透自由便好。
“乖,别喝了,你酒品不好。”苏荟在一旁好脾气劝着。
“你酒品才不好,你全家酒品都不好!”
江榄菊趁着酒劲,使劲撒疯。其实她没醉,只是不愿清醒,苏荟看得出,明眼人都看得出。
“待会新娘新郎就要来这桌敬酒了,你这样怎么是好?”苏荟宠溺地摸摸她的发,有些无奈。
“那正好,”她也不管人多少,一只手就勾住苏荟的脖子,酒气翻涌,“我要罚他,罚他唱歌,他以前不最喜欢唱歌吗,好我就让他唱歌!”
江榄菊的力道很大,苏荟怎么掰也掰不开,只好任由她这么搂着,好像一直挂在树梢上的猴子。
“来了,林嘉树。”
“酒不许喝,你得唱歌,哎,唱首歌才能喝,听到没?”
“好,你要听什么?”
“唱《心字香烧》,不许翻手机,看着我唱。”
宾客间一阵骚动。
“可是我记不住歌词啊。”林嘉树老实回答。
“你的御用作词人,crash老师的绝版专辑,让你名声大噪的处女作,你跟我说你连歌词都不记得?”
林嘉树的表情终于有了异样,瞳孔剧烈收缩着,想抓住她的手,问个明白。
“嗯?”苏荟淡淡瞟了他一眼,已是不怒自威。
“这样,我念一句,你唱一句,记住了。”
林嘉树嗓音微微暗哑道:“好。”
“那里埋藏惊蛰的故梦”
“明明依然春伊始还像隆冬”
“听说老城复垦唯恐成空”
“恍惚回忆竟那么重”
这首歌叫《心字香烧》,是她唯一一首正式发表也是免费赠予的歌,亦是他的成名作。
可惜他的初心没了,要不然她一定会为他写很多很多歌。
这首歌的曲调很欢快,像是孩子们在嬉笑玩闹。其实是一首哀悼往事的歌,在这么隆重、盛大而喜庆的典礼上唱这样的歌,未免显得有些诡异。
江榄菊却丝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