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麦琪问起最终人选敲定的时候,苏荟指了指那株有蓝色雏菊纹饰的夏日清新吊带,眯起眼:
“我喜欢这朵花。”
麦琪默然垂首,轻声道:“蓝色雏菊有不太好的寓意。”
这话,他在她那也是听过的。但那又怎样,他不信神佛,觉得某些寓意便是结局的谶语更是无稽之谈。
“你在教我做事啊?”
苏荟习惯性地用手指扣着桌面,办公室的挡风玻璃拉了下来,四周很静,只有骨节与木制材料碰撞的清脆声音。
“不敢,我现在就把蔡云杉的作品递交上去。”
“等等,这名字有些耳熟,这个设计师来公司很久了?”
麦琪抿唇,露出一个微笑:“您忘了,五年前是您亲自引荐的。”
“哦,那倒有点印象了。行吧,你去忙你的。”
“好。”
蔡云杉是蔡饺之的表姐,蔡饺之和季辛烈结婚时他也是出席了的,苏荟总算是把这层关系捋清楚了。
小助理端着一杯咖啡进来,笑盈盈地说:“老大,看来昨天战绩不错啊,现在有红似白的,气色很好。”
苏荟以为被看穿了去晚上那点小动作,本来也没什么,可他是他的上司啊,怎能这样调侃?
苏荟有些愠怒,微抿了一口咖啡,只说:“太苦。”
第二杯端上来,太甜。
第三杯端上来,太浓。
第四杯端上来,太凉。
如此循环往复,终于在第二十杯咖啡的时候,苏荟尝了又尝,挑不出什么毛病。
便清浅地道一句:“心情不好,撤了。”
小助理欲哭无泪,都不知道是哪句话没说对,惹得老大发了那样大的火气。
正在小助理惴惴不安,心里检讨的时候,苏荟给窗台上的一株紫色植物浇了一点水,状似无意地说:“把门带上,我有话要说。”
小助理郑重其事地带上门,一脸视死如归地走到苏荟面前。
“看我做什么?把隔音窗帘也拉上。”
小助理讷讷地去做了这些,辨不出老大那句话里头的喜怒,于是心依旧是悬着的。
以为是要关门打狗来着。
只见好半天,苏荟并不看他。
良久,苏荟觉得喉咙发苦,才开腔道:“你晚上也看那个吗?”
小助理瞪大了眼睛,原来说的竟是这个。他憨憨地笑了笑,像在如数家珍:
“看啊,我也不避讳啥,都是男人嘛。起初我还以为我媳妇矜持,怕伤了她,所以一直很传统。后来哪知道她那么奔放呢,孙悟空七十二变全部会……”
见老大没有阻拦,小助理更是得意,几乎毫无保留地把那些春宵之情都说了。
“咳咳咳咳。”
苏荟剧烈地咳嗽着,并不是嗓子不舒服,而是想小助理就此打住。越说越过分,这不是白日宣y么。
苏荟虽不是青春期懵懂的小男生,可是这些年也确实没有碰过女人,哪里经得住这般细节性关于床榻的赘述。
小助理自知失言,尴尬地笑了笑,立于一旁,不再发话。
“对牛弹琴!我跟你说的是在被窝里看的小电影,不知道你这一天天的在想什么!要不要我给你放几天假,好好释放一下,也清空一下脑子里的那些东西!”
苏荟皱着眉,看着屏保。
“出去!”
“好的。”
“给我换一杯菊花茶来,好好沏茶,不然调你去销售部好不好,天天去做市场调研,嗯?”
夏已远去,窗边那株紫鸭跖草依旧开得妖娆。记得刚从花卉市场淘回来时,它的叶是淡紫色,花更是清纯入骨。
几年过去了,竟愈发妖冶了,说不出来的魅惑,也许这就如同她对他的吸引力罢。
……
元旦,上海陆家嘴,小雪纷飞。
江榄菊真的穿了高中时代的校服,松松垮垮的,像是很不符合尺寸。里头是一件高领白色毛衣,衬得脖颈也修长起来。
东航MU2140,飞机划过平流层,机舱外的云尽收眼底,絮状的棉花糖似的云,叫人好想尝一尝味道。
“我看你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苏荟萃手心有薄汗,握着她的手却很紧。
说不出来的安心。你也有过那种感觉吗?也有人攥着你的手,如孩儿能伏于爸爸的肩膊,谁要下车。
江榄菊魇足地叹息着,靠在他肩头:“我发现岁月对你真是仁慈,你比我大那么多,却依旧嫩得快掐出水来,说你三十了鬼才信呢,我好嫉妒啊。”
“你在说我老?”苏荟侧过脸,佯装生气。
她的发丝调皮地轻轻拂过他的脸,如略过水的羽毛,有点心痒。
“没有啊,我是说你们男生模子真抗打,岁月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臣妾现在恐是人老珠黄了,你别看上其他小妖精才好。”
“怎会?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肤浅的人?”
江榄菊咯咯地笑了:“你别看我长的这么普通,其实是个颜控,要是哪天我审美疲劳了,就不要你了。”
他知是玩笑话,却也附耳过去,气息温热:“我保证,我一定会在你厌倦之前公事公办了,让你累得没有力气想其他事。”
“老不正经!”江榄菊娇斥道。
“那你喜不喜欢呢?”
她低头,红了脸,没有说什么。
“那通电话是谁打来的,你怎么那么急,难道那个人比林的首映礼还要重要?”
许久,苏荟收起脸上的坏笑,正色道。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送他的礼物是什么呢,却原来是在关心这个。”
“我信你,所以不去问。”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送了他一件情侣装你会怎样?”江榄菊似笑非笑地说,余光都在捕捉他的表情。
“什么?你认真的?”
“对啊,骗你又没有糖吃。”
苏荟带着一丝危险的笑,靠近她,像是期盼从她嘴里得到更多的信息,来佐证之前的假命题。
“我看你这是要吃人啊,”她轻笑,“可我赌你不敢。”
“高中的时候,他在我这落了一件校服,冬季的,和我身上这一件一个颜色。我以为那是缘分,现在想想不过是自作多情,自取其辱。”
“毕业合照上的同学都穿这个,说是情侣装也不为过,你说呢?”
他的眸子里盛了一点点落寞,开头声音却依旧温柔:“你还没放下他。”
江榄菊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你呢,有时也会想起那个有梧桐香味的女孩子吗?”
“哈哈,初恋总是很难忘的。不过,我估计林嘉树快要结婚了,再见他就是已婚人士,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你怎知他要结婚?他现在唯一承认的恋人是白夜,难不成你真以为他会放弃大好星途、背着世俗唾弃,去国外和一个男人生活一辈子?”
“当然是和女人结婚。”她摇摇头,按了按太阳穴,“我不知道,这是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
崇明岛某妇幼保健医院。
顾媛媛捂着大肚子,却仍有力气冲着护士嚷道:“都说了我自己可以签字,你们真是……唉……”
小护士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看着匆匆赶来的二人,带上门,拉他们到走廊里。
“你是孩子爸爸?”
小护士问苏荟。
苏荟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他连女人都没碰过,哪来的孩子,这不扯淡么。
“是这样的,我们是她的好友,有段时间没联系了,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江榄菊淡淡道。
“唉,说来也是可怜,都临盆了,也没见到她老公来,可见是个渣男,遇人不淑啊。”小护士领着他们去前台签字。
房间里的顾媛媛听力异常清晰,生怕外面听不到,竟不知从哪抢来的扩音器。
“要我不行了,一定保小,那是林嘉树的孩子!你听见没!”
这个消息太过震惊,但江榄菊也只是愣了三秒,随即道:“尽力都保住,若实在不行,保大,听我的,保大。”
然后唰唰地签上了自己名字。
“你不怕她恨你?”
“比起一个母亲的恨,我更怕一个孩子的恨。你知不知道,她还有个念小学的孩子啊?无论她的上一次婚姻怎么失败,怎么过得不好,孩子没有错。”
“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没了亲生母亲,我能忍心,还是你能忍心?”
“病床上的人也许不会说谎,可那毕竟是林嘉树的亲生骨肉。”
林嘉树是他的情敌,按理说,他没有理由帮他说话。可是,那是一个生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