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
江榄菊想到了冲刺高三时，那本小白书上的一个成语，意思她还记得。
形容男女邂逅钟情，随即分离之后，男子追念旧事的情形。
江榄菊看着那口冒着热气的锅，嗓子哑得有点厉害，她歪着头，看了一眼坐在门口玩手机的阿姨。
“小阿姨，您能不能帮我倒一杯冰雪碧啊？”
阿姨好像并不喜欢这个称呼，但事实上她确实年纪挺大了，烫染过的头发里又长出了新的白发。
似是很不满的样子：
“饮料机就在你旁边，走几步就可以倒，还让我过去，懂不懂什么叫尊老爱幼。”
……
江榄菊没听到，可能是阿姨的嗓门不够大。
她只是小口咀嚼着黄油蛋糕，觉得还挺好吃，松松软软的，像云朵的质感。
当然她并没有感知过云，只是那种丝滑让她想起了云罢了。
“阿姨，你是觉得我包场小气了？还是觉得我应该给您小费？”
门口出现一抹颀长身影，扑面而来的是男性荷尔蒙的气息，看得那位阿姨微微有些脸红。
也不知是因为看到了帅哥，还是因为刚才没有给她倒雪碧感到抱歉。
阿姨赶忙起身，搓了搓手说：“不敢不敢，我这就去。”
阿姨自然知道苏荟，这位公子可是大手笔，早在两个月前就预订了七夕这天的所有餐位，说是要留给女朋友。
额的乖乖，才一天，整整两万块大洋啊。按照店里的正常营业额来说，日入3000已经很高了，还要给员工发薪水，还要扣成本，啧……
所以当然是不敢得罪金主的，但阿姨万万没想到就江榄菊这学生妹的模样，会是苏荟的女友啊。
她要知道了，是绝对不会这么豪横的呀。
苏荟却说：“不用了，你玩手机去吧，我给她倒。”
又补充了一句：“尊敬是相互的，她刚才很有礼貌吧，也没有大呼小叫，她说的是您。待会我助理会给你一笔小费，下次她再来，不要这样了。”
说着，苏荟大步往江榄菊的方向走过去。他抽了一个纸杯，倒了一杯雪碧，停顿了一下……
又倒了一杯牛奶。
阿姨的眼神有点愣愣的，半天没想明白江榄菊到底哪里有魅力了，又不是美人坯子，又不像个高学历的。
甚至在心中腹诽道，“我要是再年轻个二十年，哪还有这丫头什么事。”
苏荟在江榄菊对面坐下了，推了一杯雪碧过去，淡笑地望着她。
“谢谢啊，我可真是爱死这个味道了。”江榄菊摸了摸漾起了小水珠的杯壁，由衷地说。
她抬头一看，竟是苏荟。
“欸怎么这么巧，你也来这里过七夕啊？”
苏荟那双白葱似的手抵着下巴，也看着她：
“你不是说不要再联系了吗，怎么现在见到我也不生气？反倒还挺高兴的。”
江榄菊灌了一大口雪碧，满足地点点头：“啊真不错。”
“嗯？”
苏荟挑眉。
“我是说这个雪碧不错，要不你也尝尝？”
苏荟点点头，便真的自己拿着杯子全部喝光了，然后赞叹一声。
“确实不错，不过你以后少喝碳酸饮料，多喝牛奶吧，牛奶是单一食品中营养成分最高的。”
苏荟把另一个杯子推到她面前，示意那才是正确的选择。
江榄菊被这个逻辑唬住了，半天还没反应过来，苏荟用的是她喝过的杯子……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在间接接吻啊？
……
江榄菊只是轻微皱眉：“怎么？你是觉得我说不联系生气了呗，来我面前炫一炫你的高学历？”
苏荟非常无辜地看着她，说了句神反转的话：
“我听说你以前在旅游专业是第一名。”
“啊？”
她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就突然绕到这上面来了。不对，他是咋知道的，调查我？
“如果你记忆力真的不错，我想你应该还记得你学过《餐饮服务与管理》这门功课，也应该记得在软饮料认知那一章节里，第220页……”
“没有任何一种单一的食品营养成分能和牛奶比。”江榄菊快速抢过话头，大声地回答。
“看来记性不差。”
江榄菊有点无语，这好好的过节怎么感觉味道哪里不对，生日加七夕，说好的浪漫，说好的仪式感呢？
这场景似曾相识啊，现场版的有奖竞答吗？
woc ! 什么玩意儿啊！
“你找我干啥，我可不跟你过七夕啊，上一次做了个临时演员，第二天就上了头版头条，这一次估计要被人肉搜索了，咦惹……”
忽然背后有点凉凉的是咋回事。
“我知道啊，你今天过生日。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如果她思维正常的话，如果她坚持原则的话，那么她肯定不会跟苏荟走的。而是等到吃饱喝足，付了钱，高高兴兴回家……
然而，江榄菊那一刻像受到了蛊惑，像电视里听到“我带你去个地方”的女主角，便真的去了。
可能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蛊毒，苗疆的情花毒么……
那可真像一场盛大的幻景，灰姑娘穿上水晶鞋之后在舞池里旋转……
……
“我送你到家门口吧。”
苏荟对坐在副驾驶上的江榄菊说。
“不用了，我爸还在家，而且你这车太扎眼了，也不像滴滴司机开的。”
下车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钥匙塞到苏荟手中。
“你说祝我生日快乐，如果真想我快乐，就收下。”
江榄菊收到了很好的生日礼物，失而复得的毕业礼物和翡翠滨江的夜色温柔。
只是她没收那套夜色温柔，那种曾经出现在作文里的绮丽构想，她从来不敢奢望的……
“我想以后开个名宿，叫夜色温柔……”
18岁的江榄菊站在讲台上，如是地发挥着三分钟普通话测练。
她不想收，不能收，也不敢收。他们才见几面啊，她太知道男人就这么送女人房子是什么意思了……
江榄菊看过一篇小说，雪小禅的《苏州河》，演曹语花的那个女子对关锦说起阮宜良：
“阮宜良啊，我们十几岁就在一起，追求她的男人很多，据说打胎好几次了……”
或许在苏荟看来，她江榄菊和商品并无不同，却还要装装清高。
江榄菊自嘲地笑了笑，沿着一路夜色回家了。
她家门口，楼下最近的一盏路灯处，似乎不那么昏暗了，反而亮亮的，如橘子辉煌。
少年如风，她看背影就知道是谁了。
林嘉树，真的是林嘉树。
江榄菊心中一阵狂喜，今夜七夕，发生的事情都跟做梦一样。
她都忘了问，他为什么要删她。
“你回来了。”
林嘉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但都化为一句：
“我还是觉得，当面说生日快乐比较诚恳。所以，小菊生日快乐呀。”
林嘉树没说他翘了下午一场很重要的演出，也没说他是以双倍价格从别人手中买的最快的一趟从省会到h市的高铁票……
他只是轻轻地说，祝你生日快乐。
“啊这个送给你，因为匆忙所以可能做得不那么细致，你说你很想吃冰皮月饼的。”
林嘉树把盒子塞到她手上。
“应该说祝我们生日快乐，还有，七夕快乐。”
“七夕快乐个什么，我是个单身狗。”林嘉树道。
你和那么多女生暧昧，你是音乐系中的众星捧月，只要你想，七夕和谁过都可以吧。
江榄菊心中默默想着。
“你刚从外面回来？”
“嗯，坐滴滴回来的，我去随君自助餐厅打卡了。”
林嘉树手插在兜里，表情酷酷的。
“那我走了，记得把东西吃完，放到第二天会不新鲜。”
“好。”
林嘉树本来想说：“你不挽留我一下子吗？”
但是他看到她转身走了，她今天的风格有点类似通勤装，雪纺衬衫和高腰裤，很干练。
那个裹在深蓝色校服里的女孩子好像长大了呢。
林嘉树沿着她走回来的路，又往反方向去了。宽阔的大马路上，那辆福特SUV还停在那，司机位是个很俊朗的男人。
林嘉树蹲在公交车牌旁边，从盒里掏出一根红塔山，点燃。
良久，苏荟的目光从林嘉树来的街道转向他身上，“林先生，不如我载你一程？”
不知怎么，这话在夏夜里显得有些清冷。
林嘉树把烟从嘴边拿开，猛地站了起来，像一株野蛮生长的带有敌意的藤类植物，好似想把眼前的人缠绕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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