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以为,晚上有没有熬夜,从白天的精神状态就可以分辨得一清二楚。
先看坐在教室最中间的徐冰,聚精会神,正襟危坐,时不时掏出对抗瞌睡的尚方宝剑小绿瓶,呃,其实就是风油精啦。
只见他均匀地涂在太阳穴和眼角周围,嗯,一切操作得有条不紊。再看他眼眶下仿佛化了浓浓的烟熏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时间对于他而言比金子还要金子,更何况他是个男生,有什么好化妆的。
所以这种种都在彰显着一个事实,这厮昨夜又刷题了。嗯判断完毕。
再看看左边的林嘉树,两只耳朵都塞着白色耳机,头埋在臂弯里,嘴巴还在叽里咕噜地发出声音,好像在嚼水果干之类的。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仿佛是刚破了壳的蛋清和蛋黄,拿什么工具都分离不开。他习惯性地在网易云听歌,江榄菊又想到那日还校服,林嘉树递来的耳机里放的《威风堂堂》。
她不由得呼吸一滞,连带着脸也微微发烫起来。
林嘉树突然歪着头看向她,见她的眼神汇聚在自己身上,便微微一笑:“你在看什么?”
江榄菊咬了咬嘴唇,状似无意地说:“看你上课吃东西啊,还不快分我一点。”
林嘉树像在自言自语:“我怎么觉着不像呢,奇奇怪怪的,跟过海关安检时查违禁品的小姐姐眼神一样一样的,凌厉的很。”
“你在嘀咕啥,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哪敢呢,以后作业还得指望你不是?”
江榄菊毫不客气地抓了一大把,什么菠萝干芒果干雪梨干草莓干都有,林嘉树小声抱怨她不讲矜持。
江榄菊凉凉地扫了林嘉树一眼,他顿觉周围的空气骤降了10℃,他摸了摸露在外面的胳膊,忽然好想添一件秋衣啊!
江榄菊边嚼着水果干,边说着话:“矜持,那是形容女人做作好吗?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说,你几时有把我当女的?”
林嘉树又开始了他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来:“你借我作业的时候啊,是顶顶美丽的,比仙女还好看!”
江榄菊嗤之以鼻:“要是别人这么夸我,我还愿意信三分,如果是你,我一分也不会信的。你这张嘴,整天跟抹了蜜似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连东东都被你哄得心花怒放的……”
“可我怎么觉着你挺受用的?”
“我受不受用你管不着,明天星期天了,要去酒吧驻唱了吧?那个次次为你捧场的姑娘最近可还来吗,小心点伺候着啊,我不是什么仙女,但人家可一定是上帝,把上帝哄开心了最重要,也许还有小费打赏呢。”
“我去看了《今夜离港》。”
“哦,怎么样呢?”
“丢雷老母啊!”
“这就是你全部的感想?”
江榄菊虽然被骂了,但还是笑嘻嘻地摸了摸鼻子,看着他。
“刚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什么莘莘学子的青春校园文,谁知一分钟都还没有过完就那么劲爆。哇陆显真的是口味重,和阿嫂都能对上眼。最那啥的是旷日女高那什么,哦对,叫伊莉莎贝,她竟然在听到那种不可描述的声音时还那么淡定从容地抽烟,真是牛掰了。”
“孔夫子都说了,食色性也,君子好色不淫嘛。你别装,我能不知道你?《威风堂堂》都听,以此类推,看过多少听过多少相似的,恐怕用脚趾头都能想的出!”
林嘉树刚想反驳,宁铭薇就拿着数学精讲精练走了过来,问江榄菊这道题怎么写。
她正浏览着题目,宁铭薇笑嘻嘻地看了林嘉树手里的干果,然后林嘉树眼睛都不眨一下,把那大半袋都给了宁铭薇。
江榄菊一言不发,果然他对自己还有她,是真的不一样。自己才抓了一把,他就说不矜持,而对她则是说给就给。
江榄菊吸吸鼻子,干嘛要成为那种细节性的怪物呢?拼多多随处可见的东西,就不要以爱之名占这个小便宜了,弄得大家都不开心,何必如此何苦如此。
良久,江榄菊才说:“你怎么不问徐冰?我看你们关系挺好,而且位置也坐得近。”
“我跟他绝交了。”声音闷闷的。
“为什么?”
“唉说不清楚,反正我不喜欢他的性格,就感觉他人怪怪的。你知道吧,他每天下完晚自习很久教学楼几乎都没人了,他还去蘑菇亭那边,不知道干什么哦。”
“好吧,我看也快上课了,你先回去,我把解题过程详细写一下,到时候给你,还有不懂我再给你讲讲。”
“也行。”
江榄菊在想问题的时候,眉间会拧成一个“川”字。她笔尖不停,在稿纸龙飞凤舞地解题。
∵α、β均为锐角
∴sinα=√1-(1/7)²=4√3/7
sin(α+β)=4/5
cosα=cos[(α+β)-α ]
=cos(α+β)cosα
+sin(α+β)sinα
=-3/5×1/7+4/5×4√3/7
=-3/35+16√3/35
林嘉树把脸凑过来,半晌才幽幽地说了一句:“我觉得你的字挺好看的,真搞不懂为什么要学我的字呀。”
“有的人只有一颗糖,却想着再买一颗糖,凑成两颗糖送给你;而有的人有一堆糖,但他藏起来说都吃完了。林嘉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他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最近很喜欢在糖上做文章,这玩意吃多了不好,容易长蛀牙,知道吗?”
江榄菊笑着答“知道了”,但却不是真的开心。
2017年6月,她加了他的微信,那是他的签名还是:我经常笑,但不经常开心。
后来他的签名隔三差五地换,他出席活动带在身边的女伴也一个比一个妆容俏丽、婀娜多姿。
他那么红,红得发紫,全国那么多少女为他欢呼为他雀跃为他痴狂。
他也终于不再是她的男孩了,其实一直都不是,从未拥有又谈何失去呢。
大街上两旁林立的店铺又放起了烂熟的情歌,很有2019年的味道,可一晃就过去了那么久。
“怪我庸人自扰活该又想起你模样
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又被雪上加霜
别再庸人自扰去关心他过得怎样
不是说好哭过之后就该翻篇遗忘
那个人现在已经不再是你要追寻的天堂……”
沿着旧时的图书馆,一路向北,那家文庙书店又出新月刊了,老板比从前多了几分沧桑。离公交车站不远的婚纱馆,叫蔚蓝海岸吧,竟然也还没有改名字。
有中学生模样的小姑娘走了进去,25岁的江榄菊看着那穿着校服脚上帆布鞋梳着马尾的17岁的她出了神,17岁的她转头看到她的烟花烫和举手投足的气质羡慕不已。
江榄菊想起了17岁的自己,那可真是一生中的黄金年代啊。40℃的高温扛着大西瓜吭哧吭哧上六楼也轻轻松松,熬夜复习背书好几个通宵也不觉得累。
只是偶尔在路过蔚蓝海岸时会驻足羡慕地看着橱窗里精致的婚纱,幻想着能和她的男孩去宾客旁边敬酒;
现在的她,可以不再犹豫立马拿卡刷钱买中意的衣服,只可惜她的爱情已经一败涂地……
……
教室的人群有些骚动,好像有人晕倒。
她又陷入了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