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母后的后院,来了长清宫,这里住着我的塾师。
塾师为人心善,和蔼可亲,学识渊博,待我很要好,如知音难觅。
塾师曾说我的眼睛很像他逝去的息女,初见我时觉得欣喜,可当细深了解,我并不像。
在塾师面前我很乖巧,塾师也很耐心的教我,连说我都觉得很温柔,我很迷恋。
不管我做错什么,他对事不对人,错了就是错了,不能仗着身份为自己推脱责任。塾师教会了我很多道理,我很尊敬他,不论身份。
几日未见,如隔三秋。
我站在门口,跟随的太监想要高声宣告内部的人女皇陛下幸临,快出来参拜。我阻止了,举手半握拳,叩门。
见塾师,我心存敬畏,以礼相待。等了很久,未见开门人。塾师喜静,拗不过他,便他一人住。
我有点失落,塾师定是不在,不然他舍不得让我等。我招呼着宫人们,摆驾回宫。
塾师坐于赏亭中,闻人叩门,不起。不是不想见,是为我考虑,我已是女皇,应学会独挡一面,不能太依赖一个人。
塾师的顾虑,我的失落,全来自一个身份。这个身份拉远了我和塾师之间的感情,拉远了我与世人的距离,他们待我不能像从前那样亲近,现在待我相敬如宾,疏远路离。
塾师爱穿一袭青衫,头绾发髻无任何发饰装扮,两蹙剑眉凛冽于清浊显神的眼上,似如驼峰的鼻挺然屹立,似笑非笑的唇,看着绵软无力实则说出话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塾师的脸庞比许多小姑娘的还要精致,着实让人羡慕。
年龄不大,却领略世间百态尤物,貌似只有二十七八,入宫教我时不过才二十一二,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塾师还是面貌依旧。
初见塾师,我星目有光,听提起塾师的息女(古代对自己女儿的称呼)和我有些相像,我便打破砂锅问到底,年幼无知妄作,塾师拗不过,只好细细道来。
塾师那年十八,美好年华遇见美好的那个她。她是当朝一品士郎将军之女,与其小女因扮乞装讨为媒相识,初见一瞥未是惊鸿,却铭刻于心。
她那年十六,已至出闺中阁龄。士郎将军愿为息女择佳偶,为自己择良辰吉婿。她不愿就此一生,自己不能自择心仪配偶,心中自不平,请求自己选择心仪的配偶。士郎将军也不希望自己的独女不幸福,谁叫自己是个爱女的命,便答应了。
她扮乞丐在街乞讨,哪位男子慷慨大方,并深的她心,当然也要男子有爱慕之意。
塾师是一位学堂老师,教教孩童识字读书,银钱贴补家用。
她在街乞讨几日未得心之所属之人,就在快要放弃却而接受家父征婚时,命中的他出现了——塾师。
塾师家母病危,归家心切,透支银钱,告假回家。途中经过士郎将军之女乞讨的位置,本想就这样走过去,走了几步又褪回来,从袖口掏出几枚铜板,附身蹲下放入碗中,这让本就紧张的口袋变得越来越潦倒。可塾师还是选择了大方,对着乞讨的人说“虽然不多,还是能买顿包子吃,”说罢,起身离去。
将军之女未曾从塾师身上移开眼过,塾师有种特殊的气质吸引了她,清新淡雅、超凡脱俗,使人移不开眼。
有了心向,收拾收拾打道回府,禀告父王这个好信息,回家时不忘吩咐暗卫调查他的信息。
欣喜若狂地告诉将军,将军只道会帮她把把关。
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了。暗卫把调查到的信息交与她,她仔仔细细读着。
所有信息跃然纸上,纸上写着:白沐桦,年十八,家中有一老母,长年卧榻,靠教孩童识字为老母治病。
看到这,她心生痛楚,多次暗中相助塾师,塾师不知。
之前怎么请都请不动的拔脚大夫,却不请自来,让人心生怀疑,止不住好奇问了拔脚大夫“大夫,之前我请你来,你不来,闲我银钱给得少,今日来了我院,可我今日没钱给你,还请您回吧,我有银钱时再请您来。”
拔脚大夫不管塾师阻拦,说着“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医者仁心,我怎么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小人,快快快让我为你母亲瞧瞧。”
塾师就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让开了道,毕竟自己母亲病重缓不得。
拔脚大夫看后,嘱咐几句,开了药方,便要提箱走人。塾师再一次拦住去路,“今日不收钱吗?”
拔脚大夫望着塾师摇摇头,会心一笑,“是有人请我来为你母亲看病的,已经给了银钱,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
这方圆几里,塾师并没有什么友人,不知是谁拔刀相助。正想问问拔脚大夫时,大夫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根据药方抓药,煎服几日后,家母病情好转,气色逐渐红润,眼睛有了神,皮肤也有了光泽。
拔脚大夫,常年四处奔走为病人治病,医术高明,甚得好评,只是爱钱如命,找他看病必须要有足够的银钱,他才愿意,就此传出不好的风评‘见钱眼开,势利眼’,穷人不敢请他看病,只好在各个地主家穿梭,一年赚得不少。有钱人家都是娇贵的命,一场风寒的钱足够拔脚大夫去花楼混两三日。
几日后塾师,从别人口中听到帮助自己的人是士郎将军之女。想着要当面跟人家道谢,可是不知如何才能让人家不嫌弃自己这寒舍,自己又没有钱请人家吃饭道谢,哎!
正愁着,有人送信来。邀塾师明日酉初(17:00,日入,又名日落,日沉,傍晚,意为太阳落山的时候)月鸣酒楼1号上房相见,注明写信者‘夏秋’,看着手中的信不知为何心情很愉悦。
翌日,为此赴约,特地挑选了一件干净整洁的、看起来不破的衣服,梳洗一番。陪家母吃过晚饭后,告知母亲去向,便穿靴去了赴约地点,月鸣酒楼。
上房在二楼,站在楼下的塾师理了理衣襟,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穷酸,熟不知这些举动被在二楼的夏秋和士郎将军看在眼里。
夏秋让将军先出去,怕吓到塾师,将军遵从家女之命,退去。
塾师叩门,只闻好听的女声随微风灌入耳内“近来吧。”塾师推门而入,他眼前斗然一亮,见那少女脸色晶莹,肤光如雪,鹅蛋脸儿上有一个小小酒窝,微现缅腆。
眼前所见,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一张脸秀丽绝俗。一时看得晃了神,夏秋见他站在那里久久不动,樱唇轻启“快过来坐吧,站着挺累的”,招呼塾师坐下。
塾师坐在对面,有些不好意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气氛微微尴尬。夏秋打破了这份尴尬,“你别有什么压力,在这里我不是什么将军之女,而是作为朋友与你相谈。”
塾师放下心中戒备 ,渐渐地两人熟络起来,相谈甚欢。夏秋告诉他那日的乞丐是她,这只是她寻找伴侣的一个主意,但至于想不想还得看塾师,她不强迫。
塾师未作答,有些犹豫,怕别人说自己高攀,也怕自己配不上将军之女。
夏秋轻轻唤着塾师的名字“沐桦。”塾师抬眼看到夏秋满脸温柔,听她唤自己名字,声音极甜极清,如山间泉水般甘甜凛冽。
夏秋看出塾师的顾虑,招呼塾师吃菜。吃过后,塾师离去时,告知夏秋自己会考虑的。夏秋也不急,只说着好。
两人对话也被将军一字不落的听入耳内,对夏秋说塾师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他也很看好塾师,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塾师放下外人偏见,不遗余力的爱夏秋,不畏世俗眼光。
后来两人对彼此的了解越来越深,心中也留出了对方的位置,这是别人无法填缺的。
塾师提亲了,将军同意了。八台大轿,风光旖旎,夏秋出嫁了。
出嫁之日,当时还是嫔妃的母后题辞祝贺: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母后并不是什么学识渊博之人,能提及此辞,便是费尽毕生所学。
一年之后,二人有了爱的结晶,塾师也为了自己能配上夏秋的身份,很努力很努力的提高自己的能力。
孩子出生,未满三岁,不幸夭折,二人悲痛欲绝,夏秋悲伤过度,几近癫狂,成日郁郁寡欢,这猝不及防的事件令两家人陷入悲痛低谷。
几月后,家母去逝,这无疑是雪上加霜,给未缓过来的悲伤又添上一笔灰色。
一年之后,如花般年纪的夏秋陨落。塾师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失踪了。
后来那时母后已是女皇,带我外出游玩江楠苏湖,遇到了我师,不过他改了名字,叫沐桦,去掉了之前的白姓。之前母后只是题辞祝贺,未见其人。
所有的遇见不过是天意,所有的离开不过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也没有长存之人。
成为我师之后,一直待在宫中,未曾出宫过。
这是我与沐桦的秘密,未曾告语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