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拂哏,是后周的帝女,亦是堕入魔道的魔修。
我替皇太岁,我的皇祖母,秘密剜过千千万万名门正派弟子的心肝,喂养她体内的邪祟。
世人不知我却怕我,也曾求拜凡世的仙修,但他们终究碌碌如蝼蚁,与九重天界的仙道有匡水之隔,修为悟性皆不可横越。
我原本以为,这业已草芥人命、涂炭生灵的千古罪孽,足以教阏尘灭我灵识,毁我人身,永困妄虚混沌之海,不过难料的是我却单一死。
我累极,死的时候天际紫金云开,滚过一道闷雷,我听到阏尘的叹息:“无他,高拂哏,你与聿春少帝的寥寥几面,并未圆满。”
“你再生,仍是启世录里邪祟身边的魔,侍奉皇太岁,八岁遇……”
后面的我都听不清,肉身重塑的剧痛袭来,滂沱大雨落在我身上,阏尘的衣袍碾过春泥,巍峨的皇城逐渐在我眼前清晰……
我终是回到戊申年,那一年我初遇后穆质子聿春。
父帝灭后穆,他一身血污,肉身仅仅长我三岁而已,与阿史那氏成百上千的族人一道关押在牢车里,路途的黎民朝他扔烂掉的果柿,他侧头,无垢的颈间瞬间染上猩红,狼狈不堪。
生与不生,全凭我一念,我还若当初那般不以为然,招豢养的灵蛇咬开锻烔锁,彼时他滚着泪,闭目狠狠喘息:“你觉得你配吗?后周小公主?”
我徐徐说:“你的命是我给的,我高拂哏若想让谁生,那他,便要活个千秋万载。”
他忽而睁目看我,那双眼睛好看的很,清明之中盛着不甘的泪,视线牢牢凝住我面庞,而我还是女童身,说这话委实有过。
可我是魔,诸多心思都是不屑置辩,所以我把出城令牌扔到他怀里:“我请示了太岁,你今夜就可离开这里。”
于阿史那聿春,是我又一生唯一行的善。
我没料到陡生变故。
禁卫军换了一拨人,承天门的守将是张兖那冥顽不灵的老不死的外侄孙,知我早慧的郸策。
“承天门一经夜色,需得闭至寅时半刻。确有要事的话,应有圣上特授铸天司所制的令牌。”他们平州郸氏和邰封张氏素不看祖母的薄面,我自是想下了马车去了结这群芥子的性命,但阿宓适时地攥住我的手腕,“皇太岁娘娘要留张氏,小殿下,您忘了吗?”
我犹豫了一下,随即挑开帘子,目光越过郸策那厮**,朝前方的辕马太监烂漫一笑:“有劳许公公,回钟毓宫。”
我未曾将他们放在眼里,只恨自己太过仁慈。
是以,我将那后穆遗孤留在了宫中,无非是觉得荒唐的救了个人,便没有后悔的道理。
(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