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咻--嘿咻--”
小小的维斯达妮斯拿小刀削改着一副木质面具。只见她左凿凿右戳戳,直到面具大致呈现一幅骷髅状,才总算是满意地点点头。她再用白色涂料给整个面具刷上白色,使得原本就有些诡异的面具瞬时惊悚了几分。
“嘻嘻,完工啦~”她吹了吹被小刀划伤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拿起颜料还未干的面具背面,一蹦一跳地去找父亲大人。父亲威格尔正与母亲蒂拉在冥殿的后花园喝着下午茶,他们的桌上摆满了两人在花园里精挑细选、所摘下的最美的花。这是只盛开在冥界的花,虽仅鲜红的一种颜色,却是形态各异、各不相同。
维斯达妮斯挥舞着小手一路跑来,她的脸上和手上都沾满了白色颜料。一到威格尔面前,她就迫不及待地亮出面具:“父亲大人看!这是小维做了好几天的面具,戴着它我就也可以像父亲大人那样,成为叫人闻风丧胆的死神啦!”
威格尔闻声转过身来,刚刚还怡然自得的脸瞬时变得铁青。
啪--
威格尔丝毫没瞥面具,就将它打翻在地,漆黑的地砖上染上了点点白色。维斯达妮斯的手上也留下了一大块红印。她瞪大眼睛,眼角淌着泪珠,带着哭腔说:“父亲大人……?”
“你永远成为不了死神,永远。”
威格尔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就怒而起身,一脚踩碎面具,拉着想要安慰维斯达妮斯的妻子离开了后花园。一阵风吹来,将桌上的无根之花吹得四处飘荡。
维斯达妮斯含着泪花,颤抖地拾起支离破碎的面具。为什么?明明是父亲大人说死神后继无人,自己才想担起这责任,努力去做这些让自己起初也害怕的事,可是为什么父亲大人什么都没看到,就直接否定我了呢?
维斯达妮斯看着威格尔远去的身影,眼角的泪水滑落至唇间。她紧锁着眉头,咬牙切齿地说:
“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一定能成为最令人闻之色变的死神!”
花儿飘到了维斯达妮斯眼前,她恼怒地一把抓住它,然而这花却不像往常那娇羞欲滴的鲜红,她定眼一看才发现自己捉着了黎茗的手。
“抱歉。”秦萸连忙甩开了她。
“没事的。倒是小萸,你在想什么?”黎茗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没什么,一点往事。”秦萸眨了眨眼,总算是回过了神。
依旧是那轮夕阳,依旧是悠哉的两人,但今天她们绕了点路,来到了一片陌生静谧的街道。这让黎茗有些不安。
“小萸,你叫我今天放学和你一起走,说带我去个地方,是去哪呀?”
“一会你就知道了。”秦萸头也没回地说,她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
“又卖关子。”黎茗略微沮丧,看来套话又失败了。
秦萸四处张望着寻人,可不留神的又想起刚刚那些往事。这么多年了,自己也还是没能琢磨透父亲大人当初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做。但父亲大人所说的话,却像刀子一样刻在了心底,自己再怎么忘却也消抹不去。或许别人能够明白呢?她回头看向了黎茗。
“人类……哦不,黎茗……如果你准备继承你父亲的事业,你父亲会怎么想?”
“我不知道呢。”黎茗付之一笑,“我想他应该会支持我吧。”
“是吗……”秦萸自讨没趣,脚步也慢了下来。果然这种事不该问人类。
突然,黎茗停住了步伐,秦萸来不及察觉,直接撞在了她身上。
“怎么了?”秦萸有点恼火,她往黎茗呆呆望向的地方看去。
“……父亲……”
只见下班回家的黎永正往她们的方向走来,他单手夹着公文包,连连打哈。在夕阳的侧映下,他显得更加憔悴了。与之格格不入的,是他那公文包上又破又旧的布艺挂件。那挂件随着他每一次打哈,也跟着跳动一下。
等黎永总算是打完哈了,他瞥见了路边伫立的两人,心里暗吃一惊。他连忙低头,夹紧公文包,试图加快脚步从她们身边略过。
“真的好像啊……”黎茗似乎是惊讶到了,她停留在原地没有动弹,死死地盯着那人看。当黎永从她旁边经过时,她终是按捺不住,轻声念道:“爸爸……”
黎永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径直经过了她。
“爸爸!”黎茗忽然大叫起来,她脸颊通红,眼泪不自觉地涌出,“终于再一次见到您了……”
黎永终是舍得停住了。但他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微微摇头,轻声说:“对不起,小姑娘。你认错人了……”
“不会错!”黎茗嘶哑地大喊,“您公文包上的小花挂件就是证据!虽然您曾经总说那是一只花边水饺……但即使这样,尽管这挂件已经是这么破旧……您也不忍将它丢弃,这还不能是铁证吗?!”
黎茗全然不顾涌出的泪水,抽泣着继续说:“为了缝那只‘水饺’,小时候的我几次被针扎得哇哇叫,每当您看到我在哭闹时,您总是生气的把针线团一丢,还怒斥我做危险的事;但当您看到成品时,看到我亲手把它别到您的公文包上,您分明又开心地不得了……事到如今,您也还留着它,哪怕公文包早已不知换了多少,哪怕黎茗早已不是小孩,哪怕您早已富足阔绰,您也还别着它。您为什么就不愿承认呢?!”
“为什么……为什么……如果真的是您……那您为什么就在我身边,却还要逃避我,不肯见我呢?”
“……”
黎永停留在原地,缄默不语。两人就这样背对背站立在夕阳之下。
“您一直不曾离去……您所做的一切,我都是明白的……我知道您是不会抛弃我的,您一直都想让我过的更好……可是,比起您这些年给予我的东西,我更希望能够好好的见上你一面啊!”
“能够再见一面……我就知足了……”
“就算……只是一场梦……我也知足了……”一阵寒风吹来,惹得黎茗直打哆嗦,她蹲了下去,将自己缩成一团。夺眶而出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面,她不得不双手拭泪,却无法阻止这泛滥的洪水。喉咙也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再也发不出声音。
一只巨大而温暖的手搭在黎茗的肩膀上。她缓缓抬头,循着光望去,看到黎永啼笑皆非地说:“是啊,这就是一场梦。”
“我可爱又坚强的宝贝女儿,爸爸回来看你了。”
窗外的阳光倾斜着填满了屋内,使得初春的寒意渐渐消散了。
“其实也很简单,你不妨让两人见上一面,这样或许就能达成双方的愿望。”程余莞尔一笑,“因为他们都互相牵挂着对方,只需要一个契机来实现两人思念的传达,这就足够了。”
“就这样?”秦萸不解。
“就这样。”他微微点头,“放下了执念的灵魂也会自觉回到冥界去吧,对你无常不是好事。”
“也是。”秦萸虽勉强认同了这番话,但还是感到十分不屑,“那人类也过于容易满足了。”
“嗯。这就是人啊。”
程余凝视着窗外的嫩芽。那芽上新浇的水珠正在阳光的照耀下,焕发着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