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王在牢里自尽了。
檩钰没料到秦势殊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慌了手脚。更在人意料之外的是，秦势殊是真没了气息，尸体都冰冷僵硬，甚至在阴暗潮湿的地牢中都有些发臭。
秦势殊的尸体被抬走时，檩钰还没有缓过神来，太突然了，秦势殊这么一死，牵扯出朝中一些余党，若处理不好，朝堂上免不得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纪王已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一时间人心惶惶。原因无他，这纪王当初下牢狱的时候的罪名是叛国，本就证据不足，却也没人敢多言。现在人死在牢里，任谁都会起疑，纪王是什么性子的人？天下人都死光了他都不会去自尽！说是在牢里自尽，到底是怎么死的……可不一定呢。
眼看着这朝堂之上再也无人能牵制女皇，偏生女皇说杀就杀，明明前些日子在一众人面前答应右丞留纪王一命，眼下人就这么死了，一众老臣皆是脊背发凉。杀人诛心，为人臣最忌讳的不是忠心，而是效忠的君主无悲天怜人之心。女帝刚登基便将身边的亲人处理个干净，倒还有缘由，毕竟帝王多猜忌，但如今竟是连一言九鼎都做不到，又如何让人信任，如何叫这么一个人去关爱百姓、统治泱泱大陵呢？
公子奉在相府听到消息，不得不称赞纪王打的一手好算盘，如此一来，檩钰费心建立起来的明君形象可是摇摇欲坠，刚刚拉拢的人心此时更是多了份顾忌。
至于秦势殊？别人看不明白，公子奉心里可跟明镜似的，秦势殊母家打小便给他搞了十几个暗卫，其中有两个跟秦势殊身形简直一模一样，当做替身养着。再加上公子奉当初见过秦势殊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假死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
公子奉就撑着下巴安静地坐着，下人见奉公在考虑事情不便打扰，原本想说的话又咽回肚子里。
公子奉没有放过这点细节，缓缓直起身子，问：“有事？”
下人连忙行礼，道：“是小公子他……他说想向大人请教问题。”
来府上没几天，宫禄言便将府上摸了个遍，适应力极强，吃好喝好睡好。原本就是个爱读书的性子，来了相府后便整日待在书房里，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手不释卷。
公子奉也觉得好笑，这小子跟他考取功名那会儿一模一样。说是请教问题，应该是什么东西实在搞不明白了才来找他，不然就依宫禄言对他的害怕程度是不会主动来见他的。
“让他进来。”
下人恭敬的退下。
不多时，便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进来。公子奉看了看，其实就按照宫禄言的年纪早已不算是个孩子了，但身形依旧单薄的很，远远望着便叫人心疼。估计是因为在那偏荒之地受了欺负，身量高挑但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配着那张清俊的脸，公子奉也是不自觉地将他视作小辈。
宫禄言有些忐忑，他怕公子奉，前些天那阴晴不定的性子给人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过来。”
再怎么害怕，也不得不说，公子奉长的极好看，特别是眉尾的一点红痣，给原本清冷不近人情的面庞加上几抹艳色，一双白皙节骨分明的手覆在青蓝色的瓷壶上，衬得皮肤愈发如雪般干净剔透。
公子奉懒散地随手指了指身旁的木椅，宫禄言走过去落座。
“问什么？”
少年闻言似乎惊慌了一瞬，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从朱红色的袖口取出一本有些破了的书。
“‘上之人明其道，下之人守其职，上下之分不同任，而复合为一体。’为人君者，自以为尊，在任命臣子一方面需赏罚分明唯才为上，朝堂之上君臣为一体，即是如此，又为何有‘权谋制衡’之说？”
公子奉眼里划过几缕异样的光芒，语调平缓清冷：“君为上者，臣为下，一方主掌天下，一方权益事恒，君臣异道则治，同道则乱。君主就是君主，执掌生死，兼听还要独断，策权若是不牢牢抓住，这操生杀之柄的……谁又能料呢？”
宫禄言哑然，帝王权术，公子奉明显要通透高明的多。
“……奉公。”宫禄言想起来这次真正的目的，壮着胆子开口问，“您……为何要将我接来京城？”
公子奉闻言笑了笑，反问他：“你觉得为何？”
少年一张脸略显青涩，有些无措又不解地问：“我自认奉公是位高人，便也不再瞒了，您叫我来京城时我便有隐隐猜测，您应该是不满如今女帝戾气过重忘恩负义，想……”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想让江山易主！”
公子奉偏红的唇缓缓勾起，“不错。”
宫禄言再怎么样也没想过他会这么干脆的认了，心惊之下又有些钦佩和理所应当，奉公……应当是强大不羁如斯的人。
“只是……在下依然不解您为何要将在下捆在身边。”
“捆？”公子奉不满地眯了眯眸子，“呵，你好像很不满啊——”
“不、不是……没、没——”
宫禄言心虚的不行，能怂即怂。
公子奉语气冷的能冻人：“你认为我要干什么，嗯？”
“你是不是觉得……我公子奉要让这大陵冠以我姓？还是……让你上位之后挟天子以令诸侯？”
“在你眼里……我公子奉便是如此不堪？”
宫禄言看着刚刚还温和的青年眉间戾气尽显，没敢说话。
公子奉双臂撑在桌子上，微微俯身，一双隐隐泛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
“宫禄言？你知道什么？你这样年轻，胸有智谋权术，脑子聪明的很，善于察言观色揣测人心……”
少年明显有些懵，奉公应该是生气了，怎么……怎么突然开始夸他了？
“我不管你信不信，我公子奉，今后要养着你，要把你养成一条恶犬，让你稳、稳、当、当、的坐在那九五至尊的位子上——”
“——直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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