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馊掉的柳丁汁和浓汤,我是爬满虫卵的玫瑰和百合,我是灯火流离的都市里明明存在却没人看得到也没人需要的北极星。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阳春三月,暖暖的阳光洒下来,张艺兴走在街道上。
路旁的木棉花火热地开着,热烈而活泼,给车水马龙的灰色街道添了几分生机。轻风吹过,树沙沙地响,落下几朵小灯似的花朵。
它们之中,有些已经已经开放,有些还是骨朵,还没来得盛放。
拾起其中一个骨朵,看向枝头上三三两两的木棉花,它们也迟早要凋零。
步行路过小区一栋单元楼下,因为今年回暖的节气,一株樱桃树已经结了几簇果实。绿叶之下,是鹅黄带着些许红粉的珠子,可爱得打紧。在家乡,樱桃是可以随手摘得的果子,大人让孩子去爬树摘,摘了满满一盆拿去路边卖。现在在城里,樱桃倒变成了车厘子,价格也翻了好几倍,不是能轻易吃的水果了。就像现在也少有人知道木棉花也会开花结果,变成棉花。
随意摘下一颗放入嘴中,轻咬一口,酸涩的汁水顿时充斥着口腔,讲述着还没成熟的青涩。嚼了几下之后,你就会发现它的皮还带着回甘。半个小时前,电视台的主持人问他怎么看弑继父伤生母的杀人犯爱丽被执行死刑的事情。今天凌晨这名女孩永远被留在了二十岁,两声枪响在寂静中蹦出,回响在铁网围住的监狱中。
他一时无言,没有回答主持人的问题。这个在世人眼中可怜可悲又残忍的女孩让他像品尝了这颗樱桃一样。他酸楚,这个世界上有女孩子要以这么惨烈的方式来结束,一个漫长的黑夜之后就没有了未来;他还有一丝欣慰,女孩子没有因为在狱中而对人世间失去了希望,拾起了画笔,她留下了自己眼中的世界。自己的很多话,还有很多善良的人的话还没有转达到她的耳中,让她在生命的最后的时刻见证这个世界的温柔与鼓励。
不论是生前还是生后,爱丽的故事都被媒体大肆报道着,被人当作谈资在茶余饭后谈论着。她的痛苦,她的无助,她的报复,她的才华,还有世人对法律的讨论,对未成年的侵犯该如何定夺。继父和母亲狼狈为奸,在她在16岁的时候给了她一个大大的耳光,随之而来的是暗无天际的囚禁和无休无止的侵犯,吃饭,做,做,吃饭,睡觉,醒来,做。
大家像谈论春天开的木棉花一样热闹地说着女孩可怜的故事,无一不都带着叹息,带着对她继父和母亲的叱责,然后不多久这些声音又像春去花落,消失在街角,消失在监狱,消失在坟场,只剩一个小小的骨灰盒,没有人再会讨论,也没有任何一部史书会留下记忆。
不只是爱丽,在业海里浮沉的人们,所有的不平不忿也会有一天烟消云散,就像晨曦总是晚于黑夜,生命中很多的希望光芒都在惨烈的牺牲之后才来到。
斯人已去,不复笑容。而她的母亲听说痊愈后因为不堪媒体打扰和人们异样的眼光,去了别的城市改了名字,开始了新的生活。
回到家,张艺兴打开电脑,打了几行字,删去,又打了几个字,还是不满意,删去。还有一个星期就要截稿了,如果再不写编辑就要提刀来他家门口了。
他打开右下角的抽屉,里面是一幅画,是一张观音像。
都说观音像难画,慈悲的眉目,普度着众人。任何人有困难都可以向她寻求庇护,她会公平地回应每个的需求。这幅观音像的眉眼最是好看,可谓是慈眉善目,爱丽说是按着他画的,一定要把这幅画送给他。
其实爱丽接触画画不是很久,是她入狱之后那些来给囚犯做祷告和经文诵读的牧师教她的。她说:“能接触画画,真的很开心。好像找到了一个出口,自己可以尽情地挥洒。”
看着抽屉的观音像,张艺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打开了了一个新的文档,手在键盘上飞舞。
三天的不休不眠,一个新的故事诞生,带着刀刃的文字讲述一个窒息的故事。更让人窒息的是,这是实实际际发生在一个女孩身上的故事。
“你确定要发布这个故事?”编辑朱小姐看完稿子,“连我看完都觉得喘不上气,那些读者肯定会很难受。这样的书没问题么?”
推了下眼镜边框,“我确定。这个世界需要这样的书,不是讲述美丽的爱情,不是讲述跪暗的阴谋,而是直白地将这个世界黑暗的一角揭露出来。”
“没想到让你见她一面会有这么多的感触,还会刺激你这么快写了一本书。”朱小姐感叹。“是啊。”张艺兴点了点头。
“行吧,我马上去和老大谈。”朱小姐拿起手机。
其实他还有个愿望,希望书的出版可以让人们能够有所感触,最好这样的事能不再发生。虽然他知道这世上以后还会有无数的像爱丽继父和母亲一样的人,也会有无数像爱丽一样的受害者,罪恶的脚步并不会因为他的一本书而停止。
可是他就是希望用文字可以留住这些事件的剪影,就像他夹在书中作书签的干花木棉。都说文字是写作者巧言令色的工具,迷幻的字句和华丽的辞藻背后是魔术师一样手,它可以营造一个新的世界,而让人忘记作者本身的品质。巴尔扎克会将母亲拒绝在豪宅之外,胡兰成曾经侵犯过小周也辜负了张爱玲,文以载道,似乎成了笑话。
他想证明,其实文字也是有另一种力量的,一种能将世界鲜血淋漓地撕开同时开出一朵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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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看了太多关于恋童的信息,有些难过,说不出来的感觉,所以这一篇写了这样一个故事。
勿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