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跪在门边,与陛下距离遥远,要答话只能高声。
“回禀陛下,陛下隳灭六国,为天下共主,上比三皇,下傲五帝,此上天之降明主,若非皋陶再世、歂顼附体、伯益重生,谁能建此浩浩之功,煊赫之业?
纵然曲高和寡,使有心之人枉言欺世,然而神明不可欺,陛下之功业早已让陛下之血统不言自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内侍皆拜倒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一字不提邯郸旧事,又远远避开了宫闱之争,直接从奉承转入血统之论,就不信他还能怎么说。
“你倒是个懂事的。”他语气渐和,“按正妃之礼厚葬纪氏吧。”
“臣妾为纪氏叩谢陛下。”
等到我终于走出宫门,看见傍晚温煦的夕阳,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这是我来宫里的第七个年头。当年的故人已经全部远去。陛下没有怀疑我,可我对这秦宫却充满了失望。
独自面对这深不见底的秦宫,是否也会觉得不安?故人一个一个地逝去,我的势力却越来越大。一个人走在长长的宫廊上,时常会觉得有些陌生。
“那时候在太医院就认出我了吗?”我问夏无且。
“少主当时的神态,很像一位故人。”
“你说的是我娘吗?”很多人都说,我和我娘眉眼极像。
“臣入宫晚,未曾见过璇玑星君。”
我原以为他既然不是风家的人,又称我为少主,大概是娘在阴阳家的旧识。他却说没见过我娘。
“那你的主上到底是谁?”
“微臣曾受长安君恩惠,十八年前,兰夫人入宫的时候,长安君曾经密书一封,请微臣尽力补偿风家,扶助少主。”
我这下是真的一头雾水:“长安君,补偿风家?这是什么意思?”
“长安君说,他亏欠璇玑夫人良多。”
算算年纪,我娘在秦王政七年十二月受封为璇玑星君,之后便功成身退。而长安君离秦的时候是秦王政八年,要说他们两个在秦宫认识也很正常。
长安君叛秦投赵之后,被赵悼襄王偃封于饶地。我在秦王政十四年出生,那时候我娘就已经疯了,所以从不曾提起这个人。长安君十三年前去世,而我是八岁之后才开始掌权,之前没有接见过外客,所以我可以确信我绝对没有见过他。
可惜长安君已经故去,不然倒是可以见一见,把当年的事情问清楚。
“少主如果实在想知道,当年长安君自尽之前曾经留下一封遗书,在令尊那里。”
二伯瞒着兰夫人的事情,爹爹瞒着长安君的事情,都当我这个少主是摆设吗?大事全在老一辈手里捏着。这件事情不说清楚没完。
我知道就是现在传信出去,三天之内爹爹也不可能赶到咸阳,只能再等下次出宫。
我一到交接的客栈,看见属下们把一册一册的卷宗呈上来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上个月纪夫人派人出宫的记录。”
“这是她们拜访过的大夫的名单。”
“这是这个月十一,纪夫人的宫女取走的一份药方的副本。经过阴阳家查验,能够推迟产期一个月至两个月。”
我冷笑道:“是啊,这个宫女四月十一出宫,当天回宫的时候就被扣下来了,子鸢四月十二中毒而死,你们四月十五才把这些东西交给我吗?”
下人们跪了一地,为首的诚惶诚恐道:“少主息怒,非是小的们不尽心,是您说陛下在宫里的时候不要用比衡术,小的们就一直等少主出宫再呈递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