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殿内已是风云际动,我携潇晴与葭儿二人入殿,其时慕容坐在金椅之上,逸宸与九王爷分坐一左一右,逸宸身后站着苏成与萧风,九王爷身后亦有两位将军加持,相比此情此景,慕容身边实在空荡荡得很。
“王后来了!”慕容清扬了扬手,宽大的衣袖拂过矮桌,“南王后的这副面容不似王妇,倒像是烂漫少女,怪不得两位王上都为之倾倒。”
潇晴和葭儿都行了常礼,我没躬身,只是和声对殿上说了声:“九王爷说笑了。”
“瞧瞧,王后如今见了皇上和王君,竟连礼都不必行了?”
慕容此时睥睨着台下,淡淡说了句:“王后身子不爽,坐吧。”
“谢皇上。”我说着往左手边逸宸的座上走着,与他相视一眼。可这时,慕容清却起了身,指着慕容身侧下方的一方矮座对我道:“王后本是华朝人,归朝是喜,实在应该上座!”
“阿清,归朝是喜,来客却更是大喜,若按你这样说,南王更该上座不是。”我顿了顿脚步,还是在逸宸身旁坐下了。
慕容清虽不悦,却实在不是来计较一个座位高低的,再加上他心思并不十分婉转玲珑,怕是此时也没能完全参透慕容与逸宸打的这个哑迷。遂悻悻地坐了回去,道:“臣并非是要驳了南王的体面,只是南王有所不知,您这位王后当年在宫里的时候便是炙手可热的美人儿,是稀罕物。再者,臣与王后有君子之约,眼瞧着时间就要到了,却还没得到个说法。这不,也请王后来听听。”
“王后从不是什么物件,还望九王爷慎言。”逸宸道。
慕容清听了这话,面上更是挂不住:“南王,你未免太自负了些!”
“九王爷,本宫确实曾蒙您赏识欲让我入府续弦,可惜天道不遂人愿,九王爷当年在鞍前马上未能一展威风,还犯了宫里的忌讳,深夜闯宫,实在不该。因此断了这姻缘,还望王爷别挂怀了。否则传了出去,世人怕是还以为王爷记恨旧事、记恨皇上呢。”
“好,好,”他抬头看着慕容,“好一个伶牙俐齿。”
“王爷谬赞。”慕容清转过头望着逸宸:“本王当年的糊涂事王后至今还记得如此清楚,那王爷如今举国前来是什么盘算?难道就不是谋反了?”“谋反”二字他说得颇有腔调,一边说还一边斜眼望着慕容。
慕容毫无反应,逸宸也未作声。他倒从小门里引进一个人来,还在身后虚扶着她上了矮座。
待她转身坐定,竟是慧嫣太后。
“阿清,你这是何意啊?”逸宸的手不知不觉间握在了一起。
只听他道:“回皇上话,这是臣请来的贵客,南国太后。想着这么多人都聚在这儿了,怎能少了太后娘娘呢?”
“朕方才有些没听清楚,九王爷是说……南国要谋反?”
“皇上这话可错了,是不是谋反应当问王爷、王太后和王后才是。”他咄咄逼人,逼得慧嫣太后先开了口:“哀家本是老朽之人不欲多言,只是九王爷身份尊贵来国盛邀,哀家不好驳了。”
“那王爷呢?”
逸宸笑着饮了口酒:“本王一向谨遵圣谕的。”
“那王后呢?”他生生看着我道,“王后可是个聪明人,难道做了王后就不顾皇上从前的照拂之情了?”
他是铁了心要在逸宸心里种下一颗嫉恨的种子,屡屡提起旧事,却又不肯明言。
“本宫自然是听夫君的,不知道九王爷又听何人的?”
“本王是华朝世袭王爷,自然事事要为华朝思虑,为皇上思虑!”
四人说来说去说成了死结,一时间我们三人都望着慕容。只见他终于拿起了案上的黄卷,悠悠说道:“依朕的意思是,让位于南,赐君于南宫氏逸宸。”
门外一阵刀剑喧嚣随之而起,慕容拿起玉玺,结结实实按了下去,看似不经意地递给身边的大监,吩咐了句:“晓喻六宫,通传天下吧。”
屋里死寂了片刻,接着是慕容清一阵大笑:“慕容洬,你疯魔了吗?!”
逸宸缓缓起身,走到殿中,恭敬行叩拜大礼,双手向上捧着,沉声道:“南宫逸宸叩谢皇上恩典,领旨谢恩!”
我一眼望过去,慕容清的脸上像是被烈火烧着了似的红起来。
“阿清,谁说这天下偏要姓慕容?”他亦走下大殿,把玉玺兵符都放在一个匣子里,稳稳呈在了逸宸双手之上。
慕容清道:“皇上这样做,是不顾华朝子民的安危、是弃大业于不顾,何其可笑!难道这万世华朝的百姓不会怨声载道、沦为奴隶?”
“我南宫逸宸,已与皇上定下重约,手书施恩诏一封,凡华朝子民,留原籍,不贬奴,原为官者皆留任半载以观后效,绝不株连。凡有土地者,不占、不夺、不充公田,凡经商畜牧者,可通游于华、南两国,不受拘束。”
“本王素来竟不知南王是个狼子野心的,为了夺权势,不惜如此讨好!”他实在没了法子,“慕容洬!你呢?身为慕容氏子孙,你卖祖求生,又是何居心!”
慕容沉声道:“朕百年后自会去向祖宗解释,不劳九王爷费心了。”
“本王一直不明白,你一个浪荡子为何能居皇位,如今看来,与你争斗了这些年,从前是本王看错了……看错了!”最后的这一局,慕容清不但如以往一样没能赢他,甚至亲自把自己变成了他的棋子,输得满盘精光,连谜题都未看懂就匆忙出局。只是那时,他仍不觉得慕容是赢了棋的人,他以为赢的人是逸宸。
慕容一只手扶起了逸宸,道:“九王爷方才说唯朕马首是瞻的话应当不是作假的吧,如此来看也无什么异议了。”
“慢着!”他一个马步冲了上去,死死按住逸宸的手,盯着慕容道,“慕容洬,你别忘了,城外还有我的十万兵马只待本王的号令!一个抛却自身皇室身份的君王有何可敬之处?本王只消以慕容氏为令号召天下臣民,南国便宜得来的皇位可未必能坐稳!”慧嫣太后的眼光没有片刻离开过逸宸,我与她都很明白其中利害。
“九王爷所言不虚。”我站起来,缓步走到他身前,“皇上这么做,是太任性了。若是九王爷不肯帮忙,怕是荒唐儿戏,做不得真。”
“没想到王后是最明白的人。”
“但若是王爷肯襄助一二,臣服于新君,世人便不会有什么微词,如此一来岂不皆大欢喜。毕竟……本宫与王爷的血书之盟仍在,今日或许便是最好的清算机会了。”他抬眼看我:“王后此言……”
“一人安好换十万军归,王爷觉得可值?”慕容拍了两下手,帘帐后便多了一抹婷立身影,声音晦涩却温柔,淡淡道:“奴家请皇上、王爷、王太后、王后金安。”
慕容清脸上的激怒换了颜色,一双眼盯住我,“王后,好手腕。”
慕容接着道:“这婢子姿色着实不错,性子也温顺,只是听闻与九王爷有些旧情,不知是真是假啊。”
“罪人归来不可久留,庭姐姐的出身过往若是大白于世自然也是留不得的。这殿里没什么心性慈软的人,王爷还是别存着其他念想了,早下决断吧。”
“庭儿……你可好?”他对着帘里问了一句。
传来的声音依旧柔顺:“奴家一切都好,劳王爷挂心了。”
我低声道:“九王爷问得忒和善了,姐姐曾经是如何被王爷一脚踢开,历历在目。皇上本不想留着姐姐这条命的,她在华宫不过是求生无门,求死不得,只是本宫既然与王爷约定了,便想尽力而为。不如就依前言,依旧给王爷世袭的尊位,只是另立属国。谁坐在这金座之上,与王爷又有何干系呢?”
他缓着放开了手,盯住我问:“何时为期?”
“三年。”我道,“三年国泰民安、百姓和顺,本宫亲送庭姐姐与王爷属国相见。”
他正欲说些什么,却被逸宸一句话挡了回去:“若王爷首肯,立即立字用印。若不然,十万军士也未必能翻转乾坤,那可是大大的不值了。”
“臣恭贺新帝继位,千秋万岁!”慕容清行叩拜大礼,俯于地上叩了一头。
殿中人皆起身行礼,我与众人一同呼:“新帝金安,千秋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