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胭脂醉和琵琶凝绝香的毒性虽会缓缓发作,但却并不似逸禛在人前表现出的那样无足轻重。他抵在额头上的紧握的拳和沁湿衣衫的汗水就是明证,他只是在硬撑。
他说,那是一种钻心的疼,但还比不上他这些年经历的。
慧嫣王后曾来过一次,略坐坐就走了。
几日之后,我加大了用药的剂量,他的痛苦也愈演愈烈。
“几年前,本殿只是觉得你聪慧。”我跪坐在他榻边,他忽然说。
我在琉璃碗中凉好了药:“有劳逸禛公子还记得几年前的事。”
“本殿不知道,像你这么聪明的女子,是否也有看不透的事情。”
这话我倒不是很明白,将药递与他手中,我思忖道:“也有。公子中毒之后怀疑自己的两个兄弟,更是要借南王的手至古香于死地,可又为何要让我调香呢?如此一来,古香岂不是不会被重罚了吗?”
他仰头将药一饮而尽,道:“这药很苦。”
“再服三日,大约就可无恙。”
逸禛把碗很端正的放在小桌上:“你……既然疑惑,为何要救本殿?”
“还是为了潇晴。”我道,“她是你的眼线,为了你,求我两次。”
他忽然笑了,有种轻蔑:“你真是句句见血。好,你想要什么。”
“公子真觉得我有所企图?”我笑了,“我们都知道并非如此。公子只是习惯了怀疑所有人,并且只有利益交换才让你安心。不知道公子有没有救过受伤离群的大雁,伊楠想,如果你去救大雁,不会是奢望大雁来年为你衔来金银财宝吧?于我而言,公子就是那只大雁。”
他不说话,我又道:“大雁也该想想这个世上除了猎人,是否还有盼归人。”
“很好。”他变得很小心翼翼,“本殿不想陷害古香。”
逸禛和逸轩不同,我能轻易猜中逸轩的谋算,但却不能猜对逸禛的。逸轩只是一个担惊受怕的,刚刚长大的孩子,而逸禛,早已不是。
“那这一番周折有何用意……”我正说着,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你只是为了让我在南王的面前调香?”
我不能相信这个理由,却得到了他肯定的回答。
第二日我送药之时,他发热昏睡,一半是毒性被药物刺激的缘故,另一半是他常年优思少眠多梦积累下来的病灶。我叫了他两声,他都没应。
我敷了个温热的帕子在他额头上拭去汗水,他睡得很安静,就和他一向的沉稳自持毫无出入。可下一刹那,他却忽然挣脱开我悬在空中的手,在胡乱摸索着什么。我抓住他,怕是梦魇。
“母后,母后……”他呓语道。潇晴曾说过,逸禛的母亲是南王发妻,却不幸早逝。
我一时有些不忍,轻轻拉过被子给他盖好。
不知是不是睡梦中,我隐约觉得有一双冰凉的手拂过我的眉梢,有些许寒意。
他虚弱这几日,逸宸来找过我一次。他不知是从何处知道了逸禛中毒,来向我询问情况。
“伊楠,请务必救治王兄。”这是他那日留给我的话。
未出三日,南王的旨意就到了。“华朝女夏氏,性情和顺,慧质尤佳,王甚爱之,着封为珍妃,永伴王侧。”一时间,奇珍异宝挤满了我与潇晴的大殿。南王还下令,我可自行挑选宫殿,准我一人居住。
逸禛是计划好一切的。
我把最后一服药交给他;“如果还觉得体虚盗汗,就把这药服了。或许潇晴可以帮忙,我这几日煎药的时候她都在看着火候。”
他没有接过去:“你不会来了, 是吗?”
“逸禛公子果真是投桃报李之人,竟给我谋划了封妃的荣耀。”我行了个礼,“公子见逸宸和逸轩两位公子护我,才设了此局,想让他们去顶撞南王,是这样吗?”
他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如果知道,还会救本殿吗?”
我也没有回答:“曾经的何康贵妃,她也会调香,对吗?”
逸禛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就是为了那个女人,父王追寻了一生。”
“就算你只是在布局,我还是会救你。起码是为了潇晴。”我把药放在他身边的桌上,那壶茶还冒着热气,是潇晴每天都为他冲泡的茶。
“其实我很后悔。”我转身离开时,他这样说,声音还有些沙哑。
这是他第一次自称“我”。
身后人又说:“早知道牺牲你是这种滋味,也许我便不这样做了。”
我脚步一顿,眼见着正端着茶盏的潇晴手下一松,琉璃碗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