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接吻是在一个午后。
如果非要用什么词语来形容那一天的话,那应该就是漫天的昏黑。
好像要下雨了。
黑压压的云压了满天空,像粉白的画布上翻滚着浓浓的墨,只在离得很远的地方有一道仍旧苍白的天空,悬在荒山边缘。
房间里不开灯的话就很很暗,是一种密不透风的压抑感。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坐在窗边往外看,入眼就是那颗在风里扑簌簌落着叶子的老槐树,还有树上有些急躁的小鸟。
风来的很快,很急,吹落了一地的叶子,就急吼吼地带来了雨。
雨势很大,砸在屋檐上是跟砸在树叶上相仿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落在院墙上飞溅出来一层水花,又跟紧接着落下来的雨点砸在一起,离得远了像起了一圈儿白雾。
先是一道白喇喇的闪电,轰隆隆的雷声接踵而至,吓了夏槐一跳。
下了雨之后天色就没有那么暗了,又急又密的雨点冲刷着空气,也冲走了太暗太压抑的乌云。
这场阵雨来的凶,几乎是在几分钟内就聚好了云招来了风,但走的也急,装腔作势打了几个雷,天就开始放晴了。
下过雨之后空气中带着新鲜的泥土味儿,天空被洗刷的更干净,只是远处朦朦胧胧的山雾还未退,看不清楚。
夏槐整个人趴在窗台上,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像一只餍足的猫。
夏槐“薛先生,你喜欢下雨天吗?”
薛磐安侧头去看他,正好能看见眼角棕色的痣,跟他眸子的颜色一模一样。
薛磐安“不太喜欢。”
不喜欢。噼里啪啦的雨点密密麻麻地砸下来,让他有一种无处可逃的恐惧感。
黑压压的云也好,台灯照不亮的角落也好,好像都时时刻刻藏着什么,只要在他一个不注意,就能从内里爬出来一只黑黝黝的怪物,张牙舞爪,满脸鲜血。
所以不喜欢。
夏槐“下雨天很好啊!”
夏槐伸伸懒腰,有意无意地离薛磐安更近了一点。
夏槐“雨声都很有节奏,录下来,每一段都是催眠曲。昏暗地看不清的天气里最适合窝在床上看电影,手边再摆一盘水果,一袋薯片最好了。”
薛磐安突然很想陪他一起试试这种生活,低头看他搭在椅子上的手,手指细长,想也没想伸手握在手里,身边的人惊了一惊,僵在原地。
薛磐安“夏槐?”
薛磐安失笑。
夏槐怔怔地转过头,嘴唇贴上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还在颤颤的发着抖。
蜻蜓点水的吻只停留了片刻,夏槐骤缩的瞳孔里,薛磐安缓缓地离远了些,停在某一个位置,又重新覆上来。
薛磐安伸手搂过他的脑袋,大手扣在后脑勺上,逼着他贴近了自己。
唇瓣厮磨,薛磐安一点一点舔开他的嘴唇,又舔他的牙齿。
夏槐傻在原地,不反抗也不迎合,连呼吸都忘了。
薛磐安尝够了味道,才狡黠地笑着离开他,看着他呆呆怔怔的样子觉得好笑。
薛磐安“夏槐,怎么了吗?”
薛磐安摸了摸他鬓角长长了的头发,顺着下颌角滑到下巴,大拇指在有些红肿的下唇捻了捻。
夏槐“薛,薛先生……”
薛磐安叹了口气,松了手。
薛磐安“如你所知,我喜欢你,你呢?”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呢?
有什么在大脑里炸开了,夏槐胸口跳个不停,好像马上就要挣脱束缚告诉薛磐安,我也是。
他也的确那样说了,又换来薛磐安更深更重的吻。
很奇怪。
他们谁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又总是应该有某一件事儿,让他们彼此知道是何时喜欢上的。
夏槐虽然还不懂到底是爱情,甚至也没有想过会跟一个比自己大了那么多的男人在一起。
但是等到两人真正开始相处的时候,这些又好像全部都不是问题。
夏槐很愿意啊!很愿意在薛磐安被噩梦惊醒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自己。
很愿意能陪在他身边的是自己。
也很愿意薛磐安是喜欢自己。
在他眼里,薛磐安更像一只失去了双翼的鸟,无法飞往天空,无法继续翱翔。
如果那个能改变薛磐安现状的人是自己也挺好。
薛磐安说,人年纪越大就越不容易爱上谁,因为见过了太多人情世故,知道谁是来逢迎的,知道谁是贪钱图名。
但是爱上夏槐就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夏杨知道两人在一起之后火急火燎就拉着薛楚跑到薛磐安家里,看到的是小情侣抱在一起,笑得开心的样子。
几乎那个时候就释怀且默认了。
他也没见过薛磐安笑的那么灿烂过。
薛磐安的病渐渐好多了,其实本来就不能算病,完全是心理作用。
他早就知道女孩儿的死不怪自己,只是无法释然,也不想让自己释怀。
青春年少时爱上的人,在他的认知里是不可以忘掉的。
所以思念和内疚一直包裹着自己,遮挡得整片天空都是黑黢黢的,早就失去了热情的心脏日日夜夜煎熬,早就不堪重负,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死掉的时候,夏槐就来了。
带着夏天的橘子汽水味儿,带着他那个年纪独有的活力,藕段一样的手臂不像自己已经瑟缩了的肌肉缺乏血色,满满的生命力。
夏槐说,薛先生不要害怕我会爱上别人,我夏槐本来就是抱着缠上你的初衷而来的。
夏槐家里有一本很厚的画册,全是薛磐安之前的作品,被他拍了照,仔仔细细封装好贴在本子里,很多画不下去的深夜,都是那些画给了自己力量。
薛磐安应该算是,他的偶像吧!
也算他的启蒙老师。
还好啊!还好后来的薛磐安足够勇敢,不然,谁都不知道告白要再往后拖多久。
夏槐“薛先生,你画好了吗?”
夏槐被他摆了一个很奇怪的造型,衣襟大开站在画架后,夏槐看他皱着眉头好久才落笔,手脚已经全麻。
薛磐安沉吟一阵,扔了笔。
薛磐安“算了,不画了。”
夏槐“不画了吗?”
夏槐坏笑。
夏槐“不画我就脱光了。”
薛磐安“求之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