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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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冗杂，加上对方把肖赞当成初入社会的小牛犊打理，试图把很多关键问题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带过，为以后钻孔子，占便宜作准备，肖赞察觉到对方的不真诚后，警惕地应对每个问题，反复跟他确认每一句可能产生歧义的话语。对方对他做过尽调，对他的处境了如指掌。本来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应付的事儿，没想到肖赞如此精明果断，导致这场谈话拉锯不下，快谈完的时候肖赞已经是精疲力尽，对方言语间也渐渐开始不耐烦，不如刚开始时那般虚与伪蛇

“肖老板，我方开出的条件已经为您让出最大的空间了，当然您有您的考量，我十分理解，也很赞同，但是我的意见不能代表公司，您的需求我会回去和总监全数反馈，您也再考虑下，如果有别的合作方您也可以先接触试试，我相信不会有比我司更合适的了，这点自信我们还是有的“

“嗯，明白，不过有些问题我觉得我们可以前置解决，等到后面组团的时候会少很多纠纷，我这边等您的好消息“

一顿咖啡喝的剑拔弩张，还要保持微笑，大家都是行内人，见惯了业内的起起伏伏，顶着工作室老板的名号，却没有出稿的作品，一眼就被人看透了伪装，看穿了隐藏的落魄和失败，所以对方这样有恃无恐地提出蛮横无理的要求，因为有把握，他不会拒绝。这样的合作方以后真的一起共事，恐怕不是一点点的麻烦啊，不过现在自己好像确实没什么拒绝的资本了。之前一直以考虑为理由拖着不去面对，现在是时候作出决断了，等着最后的消息落定，就开始着手办吧，肖赞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一点点清理思路，计算着当前情况的最优解，也安慰自己，这不是妥协，不过是承认自己就是个普通人和平淡的生活握手言和

到家的时候天色擦黑，阳台上看下去，是一些早下班的人群从园区往地铁走去，蚂蚁搬家似的，一个个小黑点规律整齐地向前移动，以往肖赞会猜测这些人在下班的路上会想些什么，可冬天总是很糟，冷冽中肖赞对别人的情绪失去了好奇，料想别人对他也是如此，一切都蒸发在空气中，好奇，不甘，怜悯，在空中盘旋，无法降落

肖赞看着表该吃饭了，王耶啵每天都会提醒他，今天也不例外，下楼准备去吃饭的，不知道怎么走向了酒柜，嗯，今天这个日子，应该值得喝一点吧，不管是告别还是发泄，怕王耶啵回来闻到酒味，肖赞把酒拿到阳台，席地而坐，寒冷可以让人清醒，在清醒中提醒自己即将放弃一切，那些曾经以为自己唾手可得的一切，世人将他捧得太高，让他自己也忘了生活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理所应该认为自己一生会永远站于巅峰，接受众人的仰慕于夸赞。

几瓶酒下肚，肖赞觉得浑身开始暖和起来，甚至有些发热，酒真的是好东西，冰凉的液体滑进食道，却能给身体带来巨大的热量，肖赞觉得自己有一些兴奋，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么亢奋的状态了，他拿着酒走到料理台，学着王耶啵的样子，给自己调酒，喝到嘴里却发现连王耶啵给他调的万分之一都赶不上，随手把酒倒在地上，重新拿出冰块放到杯子里，沿着杯壁往里面灌入酒液，血红色的液体流进冰块的缝隙中，变成鲜红色，再转为暗红，一簇一簇的小气泡顺着浮力往上游，可能是想浮出酒面透口气，却在接触到空气的那一刻崩裂消失，和他曾经给自己设下的一个个梦想一般，化为虚无。肖赞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站不太稳了，想寻个地方坐下，又跌跌撞撞地回到阳台，冰块的寒意透过杯壁传到指间，冻得生疼，像似有千万只小虫在指尖啃咬撕扯，脚底湿滑的酒液让他毫无防备地跌坐在地上，心里无端生起一股怒火，眼里只看见酒杯慢慢漂浮在空中，撞到了墙壁上，玻璃杯千片万片地碎开，模仿着烟火绽放的瞬间，却丝毫没有美感，血一样的暗红色酒液慢慢渗透进墙壁里，这是肖赞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眼景象，落入眼里的是大片大片的，黯淡无光的红

王耶啵走到楼下的时候，灯光又没有亮，和上次一样，王耶啵脑海里仿佛有一个光怪陆离的警铃被人按住了开关，尖锐的声音像针一样细密地扎着大脑的每一根神经，杂乱无章的颜色蒙住了眼睛，他疯了一样往家里冲去，肖赞不在屋里，王耶啵找了一圈，在阳台上发现了他，旁边有好多酒瓶，王耶啵一眼已经数不过来了，肖赞靠着墙壁跌坐在地上，呼吸缓慢，轻到让人快感受不到，旁边还有大量的呕吐物，只穿着薄薄的针织衫，手和脸都冻的冰凉，像被人丢弃在雪夜的小猫，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赞哥，赞哥“

“赞哥，你醒醒“

“赞哥，你别吓我，你没事吧“

王耶啵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肖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肖赞拦腰抱起，放到沙发上，不停地搓着他的手，想让他暖和过来，他很想哭，但是眼睛涩涩的，流不出眼泪，警铃声弱下去，恐惧像癌细胞一样在身体扩散开去，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口中一直喊着肖赞的名字

“肖赞，肖赞没事的“

“肖赞你醒醒“

“对不起，你快醒过来“

王耶啵已经失去思考能力了，他甚至都没去想以后没了肖赞会怎么样，就这一刻，他想让肖赞醒过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叫救护车

上了救护车，王耶啵强迫自己恢复几分神智

“医生，他怎么了“

“饮酒过度，酒精中毒“，医生言简意赅地说着，语气平淡，仿佛这条生命与他无关

“会有事吗“

“不严重，一会儿洗完胃，休息两天就好了“

肖赞手术完的时候，已经半夜了，王耶啵看着肖赞毫无血色的脸，又是内疚，又是害怕，刚刚他甚至想着，如果肖赞真的出什么事，他也不活了，身处绝境还有绝处逢生的希望，可失去肖赞的恐惧对他来说是看不见希望的绝望，这世界没什么值得他留念的，唯有一个肖赞，自己还没照顾好他，现在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肖赞醒过来，听他说一句没事

一整晚，王耶啵都在自责，他不该让肖赞独自去面对所有的事情，他明明知道肖赞是一个多么高傲的一个人，他以为装作不知道是肖赞想要的体面，却没想到这样是把肖赞一个人留在黑暗的深渊，让肖赞自己在无助和失望的怪圈中打转。如果他提早注意到肖赞的挣扎，今天肖赞就不会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