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好他,每日一餐,加蒙汗药,十日后放了他。”江微澜出了地牢,又恢复一贯清冷的模样,对守在出口的独眼男淡淡吩咐道。
独眼男上前一步,欲言又止,终于一咬牙单膝跪地,愤愤道:“殿下!属下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救周朝的王爷!姓宋的不是我们的仇人吗?更何况是他杀了您全家!”
江微澜转身,半蹲在独眼男面前,一双黑眸深不见底,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你,质疑我?”
“属下不敢!只是属下愚钝,恳请殿下为属下解惑!”独眼男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大有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既然自知愚钝,我的命令执行就好,不必多言。”江微澜说完,起身便走。
“殿下!”独眼男抬起头,跪的笔直,冲着江微澜的背影低吼,仅剩的一只眼睛充满了骇人的红血丝,状若野兽。
“为了救他,三百八十七个弟兄命丧刑场,就连属下的眼睛也是那个时候……”独眼男抬手覆上左眼黑色的眼罩,手和声音一齐在颤抖。
“我不怕死,更不会怜惜伤了一只眼睛,可我不甘心!凭什么是为了他?!一个周朝的王爷!要我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殿下,您这样做……若是为了私情,寒的是我大燕所有将士的心!若是殿下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请恕属下不能从命!”
已经走到门口的江微澜闻言脚步一顿,略略偏头,目光落到庭中的海棠树上。
春末夏初,海棠花开得盛极,已略显颓败,满树粉白色的花在阳光照耀下,仿佛一簇跳动着的巨大白色火焰,随风舞,落花飘,扑鼻香。
抬手,轻轻拈住一片花瓣,望着海棠树良久,江微澜无声叹气,松开手指,任风吹落手中花。
“洛彦,你知道吗?有时候,死,远比生来的轻松,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人,死是一种解脱,活着,才是痛苦。”
“殿下,都已按您的吩咐安排好了。”一道黑影神出鬼没的出现,毕恭毕敬的跪在江微澜面前。
“好,传我令:即刻起,所有人就地修整,养精蓄锐,七日后,随我斩了周朝皇帝的狗头。”
江微澜顿了顿,望向远处苍穹,阳光明媚,白云点点,又笑着补充道:“此一次无论成败,大燕的亡魂都将安息,尚存的勇士都将重获新生。”
黑影一僵,抬头愣愣的看着江微澜,毫无预兆的流下两行热泪,使劲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铿锵有力答道:“是!”
“去吧。”
黑影一闪便没了踪迹,仿佛从未来过。
八年,他们这些侥幸没死的燕朝遗民,活在阴影里偷生,被迫背上一个朝代的仇恨,听着无数亡魂夜间的哀号,不能忘,无处躲,生不能享乐,死不能安眠,早已不堪重负。现在有人告诉他们,这样的生活就要结束了,无论生死,于他们而言,这都是最好的消息。
江微澜举步欲走,又停下来,侧过身看向仍然跪的笔直的洛彦,勾唇浅笑:“我与他便是有情,也只能是无休无止的恨。”
这一句说完,江微澜再无停留,头也不回的走了。
落花飘飞中的那抹背影,充满了难以言状的落寞与悲伤,混合着海棠的香气、初夏的阳光,深深的刻在洛彦的眼里,并在不久的未来,成为他誓要守候江微澜一生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