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标题在这里——
我只想混吃等死而已 之二
莫闲庭躺在屋顶上,两手枕在脑后,愣愣的盯着月亮发呆,他喜欢月亮,也喜欢屋顶。
夜色苍茫,无边无际,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月亮不会知晓人的忧愁。
更深露重,风很冷,吹得人骨头缝里都泛着凉气,可是莫闲庭不想动,就那么躺着愣着,让人怀疑他能躺到地老天荒去。
周围的一切离他渐行渐远,仿佛这偌大的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个人,混沌的黑暗里他什么也看不见。
向前是迷雾,向后是深渊,站着不动是混沌。
怎么办?
谁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办?
莫闲庭竭尽全力咆哮、嘶吼,可是没有人能够听见,因为他的呐喊是寂静无声的。
抬手把胳膊搭在眼睛上,莫闲庭已经不想再看见了。
“咯”细小的瓦片声在莫闲庭耳边响起,莫闲庭瞬间翻身而起,一脚踹了过去。
来人好像早有预料一般,丝毫未见慌乱,从容的把手上拎着的酒护在怀里,一矮身躲了过去,嘴里也没闲着,啧啧有声:
“原来你还没死呢?亏得小爷我还大发慈悲的寻思顺手给你埋了呢。唉,真是浪费我感情。”
眨眼之间,两人已过了八九招,来人顾着怀里的酒坛,生生吃了莫闲庭一拳。
听到来人声音,莫闲庭动作微微一滞,闪身退开,果然看见何安之那张欠扁的脸。
“怎么是你?你来干嘛?皮痒了找抽?”莫闲庭嫌弃的一撇嘴,就又躺回去挺尸了。
“嘿嘿,自然是来找你的。”
何安之一手提着酒,一手揉着肩膀,摇摇晃晃的走过来,蹲在莫闲庭边上,捏着莫闲庭的下巴挤眉弄眼:
“莫大美人,给爷说说,想爷了没有?”
“呵,滚!”莫闲庭一偏头解救出自己的下巴,翻过身去背对着何安之,继续挺尸。
何安之捻了捻指尖,垂下眼睛,嗤笑一声,“大爷我千里迢迢来找你,你就拿个屁股对着我?”
莫闲庭默默翻了个白眼,拿屁股对着你?老子还想弄死你呢!
何安之旋身坐下来,踢了莫闲庭几脚:
“喂,破院子,没死就赶紧爬起来陪大爷喝酒,死了就死远点,看见你大爷心烦。”
娘的智障,都死了还怎么死远点?看老子心烦你倒是别看啊!谁让你来找老子的!
何安之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满足的喟叹一声,不怎么讲究的抬手拿袖子擦了擦嘴边的酒渍。
“嘿!还给大爷装死是不是?麻溜儿的给我爬起来!”何安之又踹了莫闲庭几脚,在后者背上踩了好几个大脚印。
这还能忍?如果这都能忍,莫闲庭就不是莫闲庭了。
是以,莫闲庭一言不发的爬起来,接过何安之手里的酒坛,然后出脚如闪电,一脚踹向何安之。
何安之没料到还有这一出,一点防备都没有,直接被踹下屋顶。幸而他武功不弱,这才堪堪稳住身形,没有摔个狗啃泥。
莫闲庭拎着坛子灌了一大口,居高临下,指着何安之哈哈大笑。
“莫闲庭你大爷的!”何安之磨牙霍霍,纵身跃上屋顶,和莫闲庭大打出手。
莫闲庭一挑眉,笑得爽朗不羁,挡开何安之飞来一掌,揶揄道:“何公公莫要气恼,伤了身体可如何是好?”
“公你大爷!你才是公公!你全家都是公公!”
何安之更恼怒了,手下越发不客气,一招一式都带着要将莫闲庭吞吃入腹的狠劲。莫闲庭呢?他笑得更欢快了。
不问目的,随心所欲,嬉笑怒骂,放浪不羁,或许这才是江湖儿女本该有的模样。
莫闲庭本就是个不着调的主儿,这会儿被何安之一搅和,刚才酝酿出来的那点子忧郁,早就散到九天云外去了。
痛痛快快打了一场之后,两个人坐在屋脊上开始喝酒,一个坛子两张嘴,有清风朗月作陪,笑骂不停。
打的这样激烈,酒坛竟然完好无损,也是一种默契。
坛子再传到莫闲庭的手里,酒已经喝完了,把玩着空酒坛,莫闲庭似不经意提起:
“何太监,你到底找我干嘛来了?”
何安之上扬的嘴角微微垂下,又扬起,他低头扯了扯袖口,“喝酒呗,还能干嘛?”
“难不成……莫大美人你还想和我做点别的?”何安之把脸凑过来,莫闲庭甚至能感觉到他喷出的温热鼻息。
何安之故意把尾音拉的老长,语调上扬,再加上由于微醺而朦胧泛红的桃花眼,简直……恶心死人!
莫闲庭一挑眉,抓住何安之摸上他后腰的手,直接把酒坛子往他脑袋上招呼,一点也没客气,“啪”的一声,坛子立马四分五裂。
“嘶!”何安之倒抽一口凉气,抱着脑袋咆哮:“莫闲庭你大爷!你他娘的下死手啊!我就开个玩笑,你至于么你!功夫不见长,心眼越来越小……”
“给你醒醒酒,省的你不长记性。”莫闲庭冷飕飕的说。
何安之觑着莫闲庭的脸色,果断闭嘴了。心想嘀咕着:我这脑袋还真是硬,这都没给我开瓢了。
唉,破院子还真是无情啊~何安之无限惆怅的揉着脑袋。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气氛一时有点古怪,闷沉沉的。但经过这么一闹,又喝了点酒,倒是不冷了。身上暖洋洋的,吹着风,很舒服。
他们认识有多长时间了?七八年了吧。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啊……莫闲庭望着远处一间亮着灯的屋子,眼神渐渐的没了焦距。
叶无殇是个老不着调的,领着莫闲庭这个小不着调的,天南海北的混饭吃。照理说,莫闲庭无父无母,应该是跟着老头儿姓叶的,可也不知老头是发了哪门子疯,非得要他姓莫,取了名字叫闲庭。
老头儿虽然不着调,却是个有大本事也有大心胸的人:救死扶伤,他医术天下无双;锄奸扶弱,他剑下从未有过败绩;甚至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这样一个人,他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莫闲庭也不知道。
莫闲庭只知道老头儿一生孑然,走遍天下只为行侠仗义。
老头儿这辈子都是为了别人活的,太累了,而且不值得。所以莫闲庭不想再走老头儿的老路,他要为自己活。
天下苍生?不好意思,他不感兴趣,这辈子,他就想混吃等死而已。
莫闲庭十六岁那年老头就死了,九十八岁高龄,喜丧,把老头埋了,也没守陵,磕仨响头算是尽了孝道,莫闲庭就头也不回的走了,仗着身上三脚猫的功夫浪迹天涯去了。
从此鲜衣怒马,自在逍遥,变成个闲事不管的懒散小混混。
可能是莫闲庭家的猫比较大?反正凭他的三脚猫功夫行走江湖,还从没遇到过敌手,直到遇见何安之。
莫闲庭是个江湖混混,何安之是个江湖浪子,干柴遇烈火,两个人噼里啪啦打一顿,谁也不能胜了谁。
少年心性大多争强好胜,分不出胜负?好,打到分出来为止!
一来二去,臭味相投,两人倒是成了一对冤家。见了面便要吵,吵完了还要打,打完了又坐下来一块儿喝酒。时间长不见了,还要找上门去掐一架。
就这么打打闹闹的,都已经过了七八年。莫闲庭不禁摇头失笑,还真是孽缘啊。
他们这样……算是朋友?谁知道呢,不过也无所谓了,什么都好,反正都一起走过来了。以后——如果有以后的话,也会一直这么走下去的吧。
莫闲庭忽然就情绪低落下来,他垂下眼睛,认真的看着自己脚边的瓦缝,好像是对何安之,但更像是对自己说:
“……你也是来劝我的?”
那条瓦缝比周围的要大一些,里面有很少很少的土,竟然还长着一颗细细弱弱的小草。
大概有指甲那么长,比头发也粗不了多少,如果不是月光太亮,莫闲庭眼力又太好,根本不可能看见它。
何安之没有回答。
莫闲庭能感觉到何安之正在看着他,睫毛抖了抖,没来由的一阵失望。
掀起眼皮,莫闲庭目光凉凉的看向何安之,眼神里是后者从未见过的冰冷,何安之呼吸一窒,心跳都漏了一拍。
“我……”莫闲庭刚说一个字就被何安之打断了。
“诶我知道我知道,”何安之没心没肺的笑着,“天下苍生什么的跟你没关系,对吧?你这辈子的唯一的追求就是混吃等死,对吧?”
莫闲庭愣住了,被人抢了台词一时间不知所措,干巴巴的嗯了一声,“知道就好。”
何安之看着莫闲庭棱角分明的侧颜,很轻很轻的笑了一下。眼里是暗淡温柔。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莫闲庭,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希望你好好的活着,活的好好的,那个人一定是我。
可是莫闲庭啊,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混吃等死?
呵,我真希望这是真的。
莫闲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