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钟·星之海（上）

“时针指向二点钟”

　　“知道它代表什么吗”

　　“星之海，你会喜欢那里的”

　　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我在昏沉中醒来，只觉得头痛无比。我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试图缓解疼痛。真是奇怪......我并不觉得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毕竟这幅身子健康的很。我的脑中不时闪过一些零星的片段，却在我捕捉到具体的影像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凝视着头顶白色的天花板，巧克力的味道充斥着整个鼻腔。若是我闭上眼睛，便觉得自己被浸没在了这份浓郁到几乎要化成液体的香气中，濒临窒息。

　　这里......莫名地熟悉。潜意识告诉我，除了身后那只显示“两点钟”的时钟和这过分浓稠的巧克力味，一切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这份似曾相识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是我曾梦见过，还是我切切实实地来过此地，只是这一段记忆被信息的洪流冲到了不为我所感知的角落里？我对此十分地困惑，可再怎么在我的脑海里寻找，我都找不到与这个白色房间相关的一点蛛丝马迹——也许它们在那些转瞬即逝的碎片里，可我根本没有办法辨析，更别提寻找了。

　　这算是我有生以来遇见的最诡异的事了吧……这可比自己刚记事那会儿被困在巨人的房间里还要可怕。好歹“巨人”其实是优雅的小公主，而这凭空出现的记忆却是灾祸的预告信——或许有谁掌握着修改我记忆的能力，可身在明处的我并不能进行任何有效的反抗与回击，那个潜伏在阴影里的家伙可以不动声色地安排下所有，轻轻松松的，将我一步步推向深渊，甚至可以让我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真可怕。

　　“滴、答，滴、答......”我沉默地听这秒针走动的声音，偶尔回头看一眼钟表，时针纹丝不动地停留在“两点钟”。时间一点点地流逝，而我仍被囚禁在这个压抑的囚笼里，不知所措。

　　我的直觉告诉我，除了等待，在这个房间里的任何行为都只是徒劳。

　　此时此刻，我切身明白了为什么“黑色的密闭空间”会是人类最害怕的东西之一。事实上，在任何一个单调，死寂的环境中，意志再坚强的人也终有一天会崩溃，因为我们天生害怕孤独。

　　我难受地合上双眼，试图利用睡眠来逃避这要命的孤独。

　　半梦半醒之间，某些积灰的记忆浮出了潜意识的深海。

　　***

　　这是一间狭小的阁楼，只有一面开着窗户，就像一个监狱，即使月光不忍放任阁楼中的女孩被漫无边际的黑夜侵蚀，怜悯地为她留下了一小块微弱的光亮，也只是显得夜色更加的沉重，那一点月光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女孩凝望着窗外的繁星，轻声说。

　　“小玫瑰，你知道吗？我讨厌星星。”

　　为什么讨厌？它们在夜空中闪烁的样子很美啊。我这样想着。我试图开口反驳，却发现我无法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它们不是死物，可是它们远在天边，是我不可能触及的存在。它们在每一个沉寂的夜晚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我只配同死物、只配同孤独作伴。”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笑起来。

　　“除了你，我的生活没有其他的活物了——包括我。”

　　“要是你能说话就好了……我是说，如果我有一天活过来了，那就是因为我听见了你的声音——我摆脱了孤独。”

　　“那个时候，或许我就会喜欢星星了，”她的声音更轻了，“啊，你喜欢吗？”

　　在那个黑暗而又潮湿的小阁楼，我就这么静静地倾听着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孩的自言自语。我看得出来，她快被孤独逼疯了。

　　“小玫瑰，”她突然出声，差点把我吓了一跳——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像是压抑了很久。

　　“我决定了，等哪天我可以出去了——用不着你说话，我带你去看海上的星星。”

　　“那是你的名字哦，星之海。”

　　为什么讨厌星星还要给自己重视的事物取名“星之海”？我疑惑地想。我本打算再多欣赏一下这片美好的星空，然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便感觉自己的灵魂在突然间被一点点强硬地抽离。也就在这时，在我被完全剥离那副躯体后，我终于知道了我所“附身”的东西是什么——这是一朵小小的白玫瑰，在月光的映衬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可以看出它被照料得很好。只是，意外地......熟悉。

　　***

　　我睁开眼睛，入目的不是意想中白色的天花板，而是满眼的红色丝绸。我心中一惊，艰难起身，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难怪我睡得这么舒坦。我打量四周，在看到一扇门和摆放着一小朵红玫瑰的窗台，大大地松了口气。至少这儿不会像之前那样，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人从光明跌落至黑暗，重回阳光之下，自然会比先前更加的重视光明。

　　“叩、叩、叩......”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请进吧。”我对敲门的人说。

　　走进来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他朝我鞠躬，恭敬地说道：“对于我们的招待不周，我在此向您道歉，对您因管理的漏洞而面临的生命危险，我感到十分地愧疚。很抱歉让您错过了下午茶。作为赔礼，我们会带您去欣赏这里最美的景色——星之海。”

　　星之海？我对这个名字可是印象深刻。

　　我并没有发觉自己对于“下午茶”这个完全没有在这里听到过的词语有一丝的怀疑，仿佛我早就知道少年所说“下午茶”会因为某些事而泡汤。

　　“多谢。我能否冒昧地问一下具体的情况？”我出声询问。

　　“我会为您准备好一切，月海的船和我们经验丰富的水手可以保证您的安全。以及......”说到这里，他的蓝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那是肉眼可见的崇拜之情，“我们的女王陛下会与您一同欣赏。当然，您身为我们的客人，值得这样的招待。”

　　我对于这位“女王”似乎有点印象，即使我没见过她，在听见这两个字时，脑中却会突然浮现出一双酒红色的眼睛，那里边什么也没有，就像是冰冷的深海，无法透过表面的伪装来知晓海面下的暗潮汹涌。这也和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有关，我如此确信道。

　　我向那个少年匆匆道谢，待他离开后，终于是无力地瘫在床上。天知道这样的头脑风暴还要经历多少，我敢确定我脆弱的脑细胞若是再得不到充分的休息，离全军覆没就只差“我应不应该先吃饭”这一根小小的稻草了。

　　我不再阻止困意占领自己的大脑，就这样安心地睡下了——或许，对于涉及到那位女王的事情，我的警惕总是会在不觉间下降很多吧。

　　没有思考这个荒诞想法的由来，而是被动地选择了接受。我失控了。在进入深度睡眠之前，我迷糊地想着。

　　睡梦中，有谁在我身旁轻声哼唱着。

　　“在那片繁星坠落的海洋”

　　“停泊着一只小船”

　　“风儿将给予它穿梭的能力”

　　“海水将赠予它海洋的气息”

　　“它会循着月光的脚印”

　　“替我赐予你”

　　“一个独属于‘星之海’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