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让我留在你身边

距离那出闹剧已经过去一个月有余。除了少数知情人以外，对外的统一说辞都是程遥摔跤住了院，所以才消失了一段时间。当然这种靠不住脚的说法自然没法解释她一连失踪十多天，微信、电话都是一幅查无此人的状态，因此在领导面前她交待得倒是坦坦荡荡。

一向温和的总经理听完沉默许久。他向来是不管员工私事的，只是这回内勤主管问话时恰巧在场。思索良久，他总算开口，“虽然情况特殊，但是这种没有提前请假就长时间不来上班的作法也是不可取的，就按照正常的考勤标准来扣缺勤的工资和奖金吧。”

这本是网开一面的宽大处理了，但程遥却并没有因此而感恩戴德。她低着头，轻柔的声音带着一丝坚定，“张总，我想申请调回市本级……”

程遥的申请在第二个月就得到了批复，调令文件下发后，在同系统工作的程遥母亲打来电话，将她一顿臭骂。她在邻县工作并不是偶然，她的母亲与行长交情甚好，只要她肯踏踏实实干下去，晋升之路将畅通无阻。她这一举动无疑是将自己的未来直接葬送，她这些年的努力，送出去的那些礼，终是落了空。

新的工作地点离家只有一公里，平日上班时，程遥索性连车子也不开了，时常走路来回。住回了自己家里，一日三餐都不用自己操心，连脏衣服丢进洗衣篓都会自己变得干净，程遥却一点儿也没觉得轻松。

她时常会想起那段和高晞晨一起度过的日子，短暂，安然，却甜蜜得让人心颤。每个午夜梦回，曾经发生过的点滴都在显影水里一点点浮现。高兴的、喜悦的、痛苦的、挣扎的、那些她见过的没见过的模样，串成一部静态的无声电影，一祯祯回放。

她想，她或许已经长大了，能够去学会承受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心酸与苦楚。只是偶尔在孤单的时刻，还会有想哭的冲动。

她不敢去找高晞晨，连说一句话的勇气也没有。她知道她母亲不满意的是高晞晨远在舟山，如果她嫁了，那以后见面的次数就少得可怜。她也知道，如果她去求高晞晨，那高晞晨未必不同意回来。

可是呢？就算他回来了，就算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就算他愿意为了她放弃梦想，放弃他一手创立的公司，愿意从此以后过着平淡而平庸的生活。

可是，她不愿意。她不愿意他从此做着没有意义的平庸工作，过着柴米油盐的平淡生活。哪怕这是她的爱情。

程遥曾经以为，爱情是自己的一切，她愿意为了爱情倾尽所有。可是这一刻，她却觉得高晞晨的梦想更为珍贵，她愿意为了他的梦想放弃爱情。

程遥的妈妈见女儿终日闷闷不乐，只以为女儿是单纯失恋了。起初还兴致冲冲地给她介绍了几次对象，见程遥每回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便也来了火气。

“遥遥，你别那么任性。我让你和小高分开是害你吗？他这一个破公司要是倒了怎么办，他拿什么养你？再说了，舟山这么远，他要是欺负你了，你连家都回不来。你就别想着他了，本来和小周都要谈婚论嫁了，现在你这么一闹可好，又得重新来过了。”

“妈妈，你真的觉得和谁结婚都一样吗？未来几十年，我要和那个人同床共枕、朝夕相处，真的换了谁都一样吗？你总是对我未来的伴侣有着条条框框的要求，要有大房子，有车，有稳定的工作，要孝顺，要体贴……是了，按着这个标准，是可以找到世人眼中不错的对象。就像学生时代，作业题后面附的标准答案一样，稳妥、保险。可是，高考的满分作文永远不会是那篇范文，每个人也都不是简简单单的几个标签。或许在你眼里，高晞晨比不上其他人，背井离乡，工作还不是那么稳定。但在我眼里，他浑身都是闪闪发光的。他敢于追寻自己的梦想，愿意为之努力拼搏，这是我永远做不到的。虽然我答应你回来，但是我没办法忘记他，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不能心里顾念着他，却去找别的男人谈婚论嫁，我做不到。”

程遥的一句“我做不到”，彻底割断了她与新生活的可能，或许她本也不希望拥有什么新生活。

每天按时上下班，休息日偶尔与朋友聚餐、看电影。程遥的生活过得再普通不过，平静到她都快忘记那段疯狂的过往。

有时晚间闲得没事，程遥会独自走在去往高中的小路上。这些年城市改建，许多路重修，程遥走着走着总以为自己走岔了，时不时要看下导航。走得次数多了，程遥会在那些高中时就有建筑物上做些简单的标记。给路灯用红线编一个绳结，采几朵鲜花放在石凳旁，在校门口的石碑上偷偷用石子划下印记——“C♡G”。

百年之后，设施会重建，河流会改道，高屋建瓴会夷为平地。他们曾经拥有过的一切，会随着周遭事物的消失而逐渐消散。或许根本用不了那么久，三五年后，他会再娶，她会另嫁。可是此时此刻，她的想念是真的，她的爱也是真的。

我好喜欢你啊。

高晞晨，你听到了吗。

转眼又到了初夏时节，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一片盎然的绿意中蝉鸣声不断。

程遥所在的网点刚换了夏令时，下午延长了十五分钟的营业时间，因此回家也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她插着耳机慢悠悠地走回家，正要上楼时，后背却意外覆上一个炽热的拥抱。温热潮湿的气息毫无预兆地侵袭上来，像糖衣一样黏腻着后颈，是能够融化皮肤的灼热。程遥骤然缩紧了脖子，不安地扭动着身躯。但那怀抱异常强势，一寸都不肯放松。

“别动了，小遥。是我。”

“晞……晞晨？”程遥的问句磕磕巴巴。纵使听见那个人的声音，闻到那个人的气味，她却依旧不敢相信。

“你换了工作地点也不告诉我，害得我跑空了好几次。我去了你的公寓，物业说你的房子已经转卖了，我又去了你的单位，结果他们说你已经调回去了……还好我记得你家在哪，还好我找到你了。”高晞晨收紧了手臂，害怕一转眼，怀中的人又消失了。

“你怎么会来？”程遥的手颤抖着，直到碰触到那干燥却温暖的肌肤时才有了实感。

“我曾经以为，把事业做好就是我一生的追寻，就算在追逐梦想的过程中有所失去也只算是无可奈何。可是你走以后，我整夜整夜地梦到你，梦到年少的时候，梦到你在我身边的日子……我真的好想你，我没有办法去想象未来几十年，生命里都没有你……”高晞晨松开了手，走到程遥的面前，清亮的眸子盛满温柔，“小遥，我喜欢你，比着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喜欢。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我想要留在你身边。”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叫这次回来就不走了，那你的公司怎么办？那可是你的梦想啊！”

“梦想是很重要，但是你对我而言更重要。如果人生一定要选择放弃些什么，那我选择放弃梦想。”

程遥的眼角渗出点点晶莹，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你认为生命中什么是最重要的？

程遥一生寻爱，愿意为了爱情赴汤蹈火、倾其所有，但是她选择放弃自己的爱情来成全高晞晨的梦想。

高晞晨少年逐梦，愿意为了梦想全力以赴、不遗余力，但是他选择放弃自己的梦想来圆了程遥的爱情。

他们最终做了同样的决定。又或是说，在他们眼中，彼此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

“小遥，我会努力工作、努力挣钱，会让你的父母愿意接纳我，会给你一个安稳而幸福的家。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再失望了。虽然还没来得及买戒指，但是我还是想问，你愿意嫁给我吗？”高晞晨单膝跪地，一个温热的吻落在程遥的手背上。

“哪有人没买花也没买戒指就求婚的啊……”程遥哭笑不得。她抽回手，对着高晞晨深深鞠了一个躬，“那——以后就要麻烦你了。高先生，余生请多指教。”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