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想见你

坐了整整五个小时的大巴，踏上陌生土地的那一刻，程遥有些晕眩。上车时还是日照高头，这会儿天色已经快暗下来了，整个城市星火点点，沉浸在新年的喜乐氛围中。

程遥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她从医院逃出来时还穿着病号服，所幸的是周正航送她去医院时给她披了条外套，才让她的逃离不那么扎眼。因为没有手机，所以只靠着包里仅有的几百元现金，她一路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另一个城市。额头的伤还未好全，长时间的颠簸使得伤口隐隐作痛，可程遥却无心理会。

她现在只想去一个地方。想要见到他，此时此刻。

高晞晨从出租车上下来，看看表，比平时还晚归了一个小时。

今天是元旦，阖家欢乐的节庆日子。虽然他没有回家，但是却与一帮共同创业的好友一起喝了个痛快。本来在夜市吃过烧烤，他们还打算继续去酒吧狂欢，但是高晞晨却忽然间胃疼起来，喝了两杯热水也不见好转，只得提前告辞独自打车回家。

他裹紧围巾，把手插到衣袋里，向着门里走。凌晨的时候，通话忽然被掐断，他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可是却不敢问。他害怕自己多余的举动会打扰到她的生活。

整整一天，他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他为自己的莽撞而感到愧疚，因此才在席间喝得急了些，引得肠胃一时不舒。下了车徒步走进小区，清冷的空气让他的头脑清明了些，胃疼也纾解了些。

他继续往前走。原本应该在十步开外就能看到的，却因为这日的路灯分外昏暗，到只余一步之遥时才看清楚。在他日日进出的门边，程遥垂着头，抱着手臂蹲在一旁。她没有看到高晞晨，她的视线落在脚下。没有任何的光亮，她黯淡得仿佛随时会被周遭的黑暗吞噬。

胸口有尖锐的刺痛划过，身体比思维先有行动。下一秒他大跨步冲到那人面前，衣角带起的风吹过她披散的黑发，程遥缓缓地抬起头，琥珀色瞳孔里的光有些涣散，像是刚从一场长梦中被唤醒。

“小遥……”高晞晨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至极。

“你回来啦。”程遥想像平时那样对他笑，表情却像被冻结一般。

高晞晨伸手握住她的手掌，是几乎失却体温的寒冷。他赶紧脱下自己的围巾，将程遥的脖颈结结实实地裹了起来，正想连大衣一起脱下时，又忽然发觉应该先带程遥回家，于是便拉着她的手一起上了楼。

“你在楼下等了多久？怎么都不打给电话给我。”高晞晨掏出钥匙开了门，语气略带责备。伸手按亮了开关，在明晃晃的灯光下，他才发现程遥的额头贴着一块白色的纱布。他抬起手，轻轻撩开她的刘海，墨黑色的发丝下素白的布料存在得突兀。他的指尖微微颤动，像是不忍触碰似的只是轻点了一下，“这……这是怎么了。”

“没事……”程遥低垂着头，咬着唇轻声说道，“是我不好，一声不吭就跑过来找你……可是我的手机摔坏了，没办法联系你……”

高晞晨的心像被狠狠揪住，他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开口。想伸手去碰触那伤口，可又怕程遥疼着。悬在半空中的手举不是，放也不是，最后只得将面前的人紧紧搂在怀中，“对不起，是我回来的太晚了……”

“没关系。只是我这两天不想回去，可以借住在你这吗？”

“当然没问题。”高晞晨答应得爽快，可隐约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松开程遥，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忽然皱起了眉，“你是从医院跑出来的？”

程遥支支吾吾地点了点头。

“你……”高晞晨有些生气，“不行，你跟我去医院检查一下。你这样子我怎么放心。”

“我不要去。”程遥摇了摇头，清亮的眼底满是惶恐，“医院里一个人好冷，好黑……我不想再去医院了……”

拗不过程遥的坚持，高晞晨总算答应今晚不去医院了。他小心翼翼地帮程遥拆了纱布，见伤口不再流血，松了口气。从柜橱里找出积了灰的医药箱，他笨拙地拿着红药水给伤口消毒，一边轻轻点着，一边还唠叨着，“你看你，都破相了还不肯去医院。到时候留疤了嫁不出去看你怎么办。”

“那你照顾我呗。”程遥笑了。她的笑容温暖极了，不再是冷冰冰的，笑得人心窝痒痒。高晞晨看呆了，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只能愣愣地点点头。在这停顿的间隙，程遥闭着眼，俯身凑上前，吻住了那还微微张着的唇。

“好。”

等程遥洗完澡出来，高晞晨已经做好了宵夜。本想做些有营养的东西，无奈在冰箱里找了半天只找到一盒鸡蛋和一把快蔫了的青菜，只得将就着煮了碗方便面，打了个蛋、放了几片菜叶子，看着倒也丰盛。

程遥是真饿了，没几口就把碗里的面吃了个干净，连汤都喝得见了底。见她这么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高晞晨有些不好意思，“你还饿吗，要不我们再点些外卖？”

“不吃啦。”程遥放下碗筷，满足地舔了舔唇，“都已经过12点了，是第二天了。外卖小哥也要睡觉啦。”

“这次过来想呆多久？”高晞晨自觉地拿起碗筷去了厨房，可等他洗完也没听到回答，“怎么了？”

“我没想好……我从医院跑出来的时候，只想着赶紧逃离那个地方，可是没有想过要去哪……稀里糊涂打车去了汽车站，又稀里糊涂地坐了大巴来找你，可是找到你以后呢。我完全没有想过之后该怎么办……”程遥秀气的眉毛紧紧蹙着，眼里充满了疑惑，“但我也完全不想回去。我不想再每天去重复那些没有意义的工作，不想再每天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去讨好别人。”

“那就不回去。”高晞晨揉了揉程遥的脑袋，“安心住在这里。要帮你请假吗？太任性弄成失踪的话可不好哦。”

“好。明天再打吧，本来我明天也是休息的。不过我的手机摔坏了，没有我们主管电话了，可能要拜托你打座机了。”

“包在我身上。”

“您好，我是程遥的哥哥，找一下你们主管……您就是啊。昨天我们家小遥半夜去上厕所的时候摔了一跤，很严重，还送去了医院……嗯对，医生说她需要住院，所以这阵子可能不能去上班了……嗯，走路都不行……具体多久医生也没说，要看什么时候能出院……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在市里的医院，不用麻烦过来了，我们会照顾好她的。”

第二天一早，高晞晨就很有效率地帮程遥请了一个长假。等电话挂了，程遥撑着脑袋打趣道，“哥哥，被你说的我好像是一个植物人。”

“这声哥哥叫得好听，再叫一声我听听？”

“去你的。”程遥白了高晞晨一眼，掀开被子刚要起床，却想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她根本没有换洗的衣服！昨天来的时候穿的是病号服，晚上睡觉穿的又是高晞晨的T恤，这会儿要下床了才发现她根本没一条可以穿出去的衣服。她将被子重新裹裹紧，委屈巴巴地望着高晞晨，“哥哥，帮我去买身衣服吧。M码的，能穿出去就成。”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