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结束时已将近九点，他们一帮同学大多喝得烂醉，都是喊了家里人来接。程遥也被灌了几杯葡萄酒，走路都有些晕晕乎乎，和高晞晨并排走时两次三番要被自己绊倒，还好高晞晨眼疾手快把她拉住，才让她不至于摔个狗吃屎。
出了酒店的门，见周遭没有认识的人，高晞晨一手搭住程遥的手腕，一手搂着她的腰，方便她依靠在自己身上，“乖，再走两步，马上就到了。”
“嗯……”程遥觉得自己的意识是清醒的，可发出的声音却含含糊糊。
两人踉踉跄跄地走到高晞晨的车旁，高晞晨正摸着口袋找钥匙时，一个身影从黑夜中蹿出，横在车前。高晞晨一愣，还来不及说话，却见那人一把拉住程遥的手腕，硬生生将程遥拖了过去。
“你要干什么？！”高晞晨急急地拉住程遥，却见程遥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在瑟瑟发抖。
“我是她男朋友，我要带她走。”周正航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的眼神有些凶狠，拽得程遥手腕生疼，“你跟我走。”
“疼……你放开我。”程遥觉得自己的酒一下子全醒了，她拼命甩着手臂，可怎么也摆脱不了周正航的桎梏，“你听我说。”
“你先跟我回家，回家再说。”周正航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温度。
“我开车来了，我的车还在这呢。”
“那你是打算告诉我，你想要自己开回去是吗？”周正航讥笑一声，“还是你打算让这个家伙送你回去？”
“你误会了，我和程遥只是高中同学。她喝多了，刚刚差点摔了，我才扶着她……”
高晞晨想要解释，换来的却是周正航另一声嘲笑，“高中同学？那可真难为你大老远跑来我们这个小地方请程遥吃饭，是吧？”
程遥挣脱的动作忽然停止了。她难以置信地望向周正航，这个平时默不作声，看似从不过问她个人生活的男人，究竟知道多少？
“你跟我回去！”周正航依旧拽着程遥向外走。感觉到另一只手腕上握着的手滑落，程遥踉跄两步，回过头发现高晞晨已松开了手，低垂着眉眼的模样看上去落寞极了。
她的喉咙口像梗着一根倒刺，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卡得她生疼。连一句道别的话也说不出口，程遥被拖拽着上了车。
车子以120码的速度行驶在路上，车身几乎就要飘浮起来了。每回到测速口，周正航都是一脚急刹，吓得程遥抓紧了副驾驶座的把手。她两次三番想要开口说话，望向周正航阴沉的脸却什么也说不出了。
车子停在了程遥的公寓楼下，停好车周正航同她一起上了楼，本以为他是要同自己谈话，没成想进门后周正航就找了个袋子，开始收拾起她的生活必需品。
“你在干嘛？”程遥有些发懵。
“你也看看有什么要带走的，今天开始你住到我那里去。”周正航的语气不容置喙。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周正航将收拾到一半的袋子狠狠摔在了地上，“你和那个姓高的到底什么关系？高中同学会乐意从舟山特地跑来陪你吃饭？那之前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过这个好朋友呢？”
“你怎么知道的……他姓高，还住在舟山……”
“有一天我来接你下班，我看你很开心的跑到了他的车上。我给你打电话，你骗我说是和同事去吃饭。”周正航深吸一口气，“挂了电话之后，我还站在门口，正巧季晓琳走出来了。她这个人你知道的，随便问两句就都清楚了。程遥你可以啊，没看出来你还这么受老同学欢迎呢。”
竟然是那次……程遥松了一口气。去舟山的事她没和任何人提起过，想来周正航也不会知道。
“够了，你别说了。今天真是个意外，他只是好心想送我回来。”程遥蹲下身，主动开始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你不是要我住过来吗。好，我住。”
程遥的举动稍许安抚了些周正航的情绪，他双膝跪地，将程遥搂入了怀中，“小遥，对不起……我没想对你发这么大的火的，是我不好……你乖乖跟我回家，乖乖呆在我身边好不好。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要你乖乖的，我保证会一直对你好的。”
周正航宽厚的手掌轻轻抚过程遥的后背，程遥却像被针刺般蜷起了身子，一股不知名的凉意从心底里散开来，经由血液流淌至每一处骨节、每一根指尖。她轻轻点了点头，“好。”
程遥以为，妥协会给闹剧画上一个句点，殊不知退让才是锁住囚笼的铁链。
那天以后，周正航再没有提过一次高晞晨，就像这个人从未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一样。但让程遥恐惧的是，周正航没收了她的房子、车子钥匙，每天执意接送她上下班。但凡程遥提出想去外面的请求，周正航都会问清缘由后，在家里尽量满足她的需求。无论是将火锅、烧烤等料理外卖送达，还是在卧室墙上装了一块大型幕布用于投影电影，程遥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囚禁的犯人。偏偏他的举动在外人看来，是如此细致、贴心，程遥快要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缺氧了。
“今天晓琳生日，我们对公柜几个人想要聚餐，我想去。”
“你们打算去哪里？”
“附近新开了一家日料店，最近在打折，很划算的。我吃完就回家好吗？”
“算了吧，你要是想吃日料我给你点。下班我来接你。”
挂了电话，程遥气得险些把手中的手机砸出去，她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去过除了家和单位以外的地方了。那天好不容易说动了周正航下楼散步，可还没走出小区门，周正航就拽着她的手往回走，理由是路上有男生一直盯着她看，他怕程遥有危险。
这鬼扯的理由，程遥听得都笑了。她反问周正航，“那我在单位还天天有人盯着我看呢，怎么办？我别去上班了？”
这个问题自然是没有得到答案的，但周正航还是不允许程遥除了工作以外离开他的视线。囚禁般地生活并没有拉近他们的距离，程遥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一回到家便洗漱完躺在床上，有时连饭也懒得吃，就蒙着头躲在被子里玩手机。
都说冬天是积攒脂肪的季节，可是不过一个月，程遥就硬生生掉了八斤，连圆鼓鼓的脸颊都瘪了一圈。周正航看得着急，每天变着法儿地给程遥做好吃的，程遥却总是吃了一两口后就放下筷子。
如果自己是一朵花，那早该枯萎了吧。
夜半，程遥睡得迷糊，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枕边的人还有动静。她眯着眼，周正航正侧着身子，手机微弱的光从被褥间透了出来。这会儿都几点了，还不睡？程遥这么想着，便想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可手在枕头下摸索了半天也没找着手机。
“嗯……？去哪了……？”
程遥的声音很轻，周正航却像是受到了惊吓。他将手中的手机一把扣在床单上，转过头问道，“你在找什么？”
“我的手机……我明明放在枕头底下了……”
“别找了，肯定在的。都很晚了，赶紧睡吧。”周正航见程遥还是睡意惺忪的模样，便坐起来替她掖了掖被子。
“好吧……”程遥的确很困，听着周正航的话，便翻了个身打算继续入眠。正要闭眼，却瞟见周正航的枕头边有个东西正散发微弱的光，圆圆的线条，光亮稀薄。脑袋里像是炸开了一声惊雷，那东西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她特意在网店上定制的手机壳，透明的壳子上一只小猪圆圆滚滚，线条简单却有夜光的奇特效果。
程遥一把扯开被子，抢过自己的手机，“你为什么在翻我的手机？！”
“我……我就是想看看……”周正航回答得有些气短。
“想看看就能随便翻别人的手机吗？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程遥大口喘着气，情绪激动，“你看出什么了没有？每天把我关在家里还不够是吗，你是想把我逼死吗？！”
“小遥，对不起，你别激动……”
“你给我滚。”
程遥拿着手机下床，只听“嘭”得一声巨响，房门被狠狠甩上。这一夜，程遥一个人蜷缩在客房的小床上，身上盖的是一条薄薄的夏被。天气阴冷，程遥却觉得自己的心更冷。她从未觉得这个人如此陌生，如此——令她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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