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看起来,岑野与平时是没有什么差别的。依旧是那身衣服,酷酷的中分头。因为在灯光下,原本帅(的脸,还显出了几分苍白,远没有生活里色泽动人。
许寻笙点了杯柠檬苏打水,不动声色地看着。
少年显然已经拥有一些粉丝了 ,他踏上舞台,引起女孩们的阵尖叫:“小野!小野!小野!”
也有男人为他喝彩:“小野! 牛x !”
他没有任何表情,专注地摆弄乐器,而后是与兄弟们的眼神、手势交流。音乐声响起,二十出头的男人满脸肃穆,还有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悲怆。这令许寻笙有点想笑。但当他一开口,她就笑不出来了。
舒缓的、有力的节奏,开始讲述一段男人心事。 他是个很聪明的男人,或者说他们是一支聪明的乐队,很会衬托体现他的音色。
男人的嗓音,如鹰击长空,如水流不息,透过音响设备,更加空旷,也更加丰富。你只听句,便觉得浑身每一寸皮肤都松弛下来, 仿佛随之沉浸在一片大海里。于是想要听更多,想要得到更多。
比起那天清唱时,他的声音多了几分低沉。当每个人都被他的声音瞬间吸引时,他却只是紧抓麦克风,眼睛时闭时睁。你能看到他的胸膛在轻轻震动,还有他微微拂动的发梢,你才突然意识到,那张脸有多深刻。
持续的、越来越急促的吟唱后,吉他、 贝斯、鼓声,还有一连的键盘音符, 如同从地狱深处炸了出来,人们仿佛才忽然惊醒。可是已来不及了,英俊、颓靡、冷澳的少年一把抓起话简、跳了起来,句高亢的旋律响彻整间酒吧。 而后是又一一句,又- ...他他起吉他,段激烈繁复的节奏, 瞬间压过所有声音,少年猛然跪倒在地,在这一解间, 许寻整几乎可以肯定,他绝望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人,只有自己的世界。他终于唱出了那段最悲伤、最强烈、最有撞击力的歌词,而他身后,张天遥、赵.....每个人的脸色也都变了、都疯了,每一根手指, 仿佛都要从琴弦挣脱。
人群爆发出激烈的尖叫嘶吼,前排的一些女孩疯狂摇晃, 抓住舞台边缘,若不是西吧保安还在边上,只怕她们就要拼尽全力爬上去。而这个时候,岑野是什么表情?
他微微院着气,转头看着合下,又像是看着远方。眼中盛满的,全是不悔锋芒。在许寻笙意识到之前,眼眶里已阵阵发热。掌心也是热的,心跳仿佛也不是自己的了,她和所有人一一样,被他带走了。她无法不去注视他的眼睛,而他并没有看到。她也知道,此刻的他,什么也不会看进眼里。
朝暮乐队在湘城著名的Live House黑咖酒吧的演出大获成功, 演奏四首原定曲目后,在乐迷们的强烈安可下,加演两首。而朝暮乐队也从湘城一支 名不见经传的乐队。跻身新生实力黑马。几乎就在半个月后,岑野的个人微博粉丝从寥寥数百人突破一万。
这是后话。
这天,许寻笙把他们的六支歌听完了。此时,她是心怀感激和赞赏的。好的音乐,就是要带给人心灵震动,而他们做到了。也是因为他们,她今晚才会如此感动。
她决定今后在他们来训练室时,还要免费提供下午茶。
在人群的欢呼声中,朝蓉乐队退场了,风光无限地去了后台。而人群仿佛此刻才全体放松,大家稍作休息,等待下一支乐队的表演。许寻笙正玩着手机,电话响起。“许寻笙,你看到我们的表演了吗?”是张天遥。
两头同样的增杂,许寻生只得低下头,捂住话简,大声说:“看到了, 非常棒。”“我们现在去吃消夜庆祝,和几个朋友,- 起去吧?”
许寻生:“我不去了, 你们玩开心点。”
可男孩就跟没听到似的:“我们 ]酒吧后门见,大家就等你了啊,快点哦!”直按挂了。
许寻准提起包,间了一下保安,侵慢绕到酒吧后门,那是条偏僻的巷子,连接着居民区。果然看到几个男孩等在那里,都在抽烟,气味并不好间。另外还有两个女孩、两个陌生男人,看样子也是搞音乐的。
许寻笙眼就看到了岑野。并不是因为他最高、最好看,而是今天他恰好站在光亮处,也没做相子,那张脸半明半暗的,烟从他指间升起,缭绕在那里。
“小野今天唱得很精彩。”一个陌生男人拍拍他的肩,他笑了。是与之前那懒散胶或路带讥消的笑完全不同的,此时他笑得很放肆,笑得很深,像个真正志得意满的男人。
看到许寻笙走出来,他看过来,脸上笑容未退,许寻里却能看到,他眼中某种深沉的颜色浮动上来。她想,那或许是他对着不熟的,人特有的深沉防备。
“许寻笙,你来了,”张天遥很自然地走过来,很开心的样子,“走吧,一块去玩。”他一说完,大家都动了,那两个女孩也打量着许寻笙,没说什么。
许寻笙:“.... 话没说完,忽然有人在背后轻轻推了她把,她一个踉跄,已走人了他们之中。她回头望去,却见岑野、辉子、赵潭正和另-个男人在说话,像是没人推过她,也没人察觉。
许寻笙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现在还推却就有些矫情了,便不声不响跟着他们一起走。
不远处就有家消夜店,-群人呼啦啦进去,搞地下音乐的穿着、气质都与普通人不同,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大伙儿坐下,赵潭和张天遥去点菜。许寻笙原本捡了角落里一个凳子坐下,一旁是个女孩,另一旁是辉子。辉子忽然笑笑,换了个位置,把她身边空出来。
“小野,接下来有什么计划?”-一个男人说,“今天的演出这么成功, 绝对爆,下面你们]的演出机会不会少!”
岑野笑笑,说:“今天晚上算什么,我们乐队一定会走到更高更远的位置。”大家全笑了,岑野也不以为意,一把撕开餐具的塑料包装,他身旁坐着另一个女孩,挺漂亮的,短裙,戴着对兔耳朵,见状立刻伸手说:“小野, 我来。”
岑野答:“我没 手吗?”
许寻笙注意到,女孩虽然坐他身边,但他几乎直半侧着身子, 用背对着她,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
许寻笙旁边的女孩,应该是键盘手张海的女友。张海攀着女孩的肩,叼着根烟,说:“说得没错,趁有人气,多接演出,多挣点钱,咱们也得吃饭。”
岑野含了根烟,眼睛里微微笑着,也不知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你吃得惯这种地方吗?”他忽然开口。
大家都安静下来。许寻生抬起头,才察觉他问的是自己,答:“吃过。”岑野便忽然笑了,许寻笙也不知这小子在笑什么。但他身边的女孩,便多看了许寻笔几眼,忽然间有些难过的样子。许寻军只是目光平静。
“我们租了她的乐队训练室。, 岑野向其他朋友解释道,“一 整套Dixon Artian架子鼓,Fender1956、1....
其他人都赞叹一声,辉子笑着看他贫。
“那租金得多少钱?”有人问。
岑野轻描淡写地答:“50 块一小时。”
“怎么这么便宜?”有人笑着说,“美女, 早知道有这么好的事,我也要去租!”岑野的长指在桌上点点,嘴角扬起一丝笑:“那还不是因为我唱得好, 才有这个优惠价。你那破公鸭嗓,去了只怕她还要涨价。”
许寻笙默默地喝着杯中茶。
言谈间,赵潭和张天遥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从旁边小卖部提的一箱啤酒。 张天遥一屁股在许寻笙身边坐下, 把箱子里塞的一瓶果汁拿给她:“ 专门]给你拿的。”
许寻笙看了眼果汁,当然不是鲜榨的,一堆添加剂。她伸手拿出一瓶啤酒,说:“我还是喝这个吧。”
男人们顿时一阵起哄,张天遥则露出惊喜目光,慢悠悠地说:“ 是我小看你了。食物一样样上来了,许寻笙也有点饿了,但是并没有吃消夜的习惯,好在他们还点了些蔬菜,便拣了几根青菜吃,很快就放下筷子。张天遥瞧见了,说:“你就吃这么点儿啊?”嗓门还挺大。
许寻笙敷衍道:“还吃着呢。 ”
结果张天遥抓起一把肉串放到她盘子里,许寻笙的眉头微微抽动,没说什么,拿起肉串,吃了一串,仁至义尽地放下。
忽然间感觉有人在笑自己,她抬眸,斜对面的岑野分明看着别处,手里拿着串翅膀,不紧不慢,也不知是不是自言自语:“肉串给我留 点啊,还....
话音未落,把肉串已到了 他跟前。岑野抬眸看着她,旁边的女孩、张天遥也看着她。
“能者多劳,”许寻室大大方方地说,“这些我还没动过。 ”
张天遥:“投喂他干什么!”
在大家的笑声中,许寻笙却听到岑野轻声说:“行啊, 放我碗里。”桌子本不大,许寻笙微起身,就把肉串放下。他还是副无所谓的样子, 也没看她,过了会儿,拿起肉串,一串串很快吃完了。
这本是个极小的插曲,也没人在意, 大家喝着酒聊着天,张天遥时而和许寻笙说几句话,许寻笙有一搭没一 搭地回应着。乐队几个人也跟许寻笙敬酒,她都是浅根一口。 而她太文艺了,太斯文了,看起来实在不是他们见惯的女人,所以他们他没好意思灌她酒。张天遥倒是想灌来着,可居然不敢。他觉得许寻笙身上有种安定沉静的气质,能够阻挡住一切浮躁的心。 而你如果不够度诚,根本不敢真正靠近。
张海女朋友和岑野身边的女孩,倒喝了不少,两张妆容精致的脸,都喝得红红的。许寻笙正寻思着,差不多吃好了,都半夜一点多了,回家还有一段夜路要走。 忽然间一瓶啤酒“砰”然放在跟前,她抬起头,看到岑野身边那女孩,好像叫舒颜来着,似笑非笑,说:“我们喝 一个吧。”说完也不等许寻笙开口,举起自己斟满啤酒的杯子,说:“我干杯, 你随意!”仰头一口饮尽。
众人都是一-愣 ,也不知道这富家女此时为什么和许寻笙不对付,张海眯着眼带头鼓掌:“舒颜, 霸气哦!”
大伙儿全都鼓掌,张天遥皱了皱眉,又瞪岑野一眼,而后者正埋头吃腰子,压根儿没看见。张天遥低声对许寻笙说:“你随便喝一口就好 了。”
许寻笙捏着自己的酒杯,其实到现在她一口一口,也才喝了小半杯而已,她也不好酒。夜已深了,身后的道路寂静,夜宵店里热气蒸腾。酒液透明淡黄,在杯中随着灯光荡漾。她也看见了自己的手指,那是弹了很多年琴的手,尽管十指纤纤,指尖却全都磨出老茧。眼前的女孩-脸傲然, 青春无敌。可是青春是否也同样意味着幼稚、盲目、奋不顾身地扑向他,她身边的那个男孩,抑或是男人。可人家今晚连正眼都没瞧过她。也不知这样带着,是当成炫耀,当成消遣,还是当成玩笑?
许寻笙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拿起她丢下的那个示威的啤酒瓶,给自己斟满。.....几个男孩叫出了声,岑野也骤然抬头看过来。
“姑娘,酒不是这么喝的,”许寻笙淡淡地说,“我喝了 你的酒,你也改变不了什么。”她举起酒杯,慢慢地,一饮而尽。 神色平静,眼神明亮,仿佛饮下的酒与她家的龙井茶也无区别。
男孩们全都看着她,鼓掌欢呼。辉子忽然低声对岑野说:“看不出来许 寻笙嘴还挺毒....
岑野一笑。舒颜却受不了了,一下子站起来,双眼含泪看着岑野,却发觉他根本没看自己。舒颜几乎是痛苦地喊了声:“岑野!转身跑了,拉开门跑出夜宵店,跑进雪地里。
众人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飙跑了,面面相观。许寻笙并不觉得这事儿跟自己有必然“你还不去追?”关系.也和大家样.看着罪粗祸首岑野。辉子推他的用:岑野冷道:“我追地干什么, 又不是我带来的,是你们非要带。走了才清净。”张南金合南“小野说得对。女人师,跑了除了。这个圈子,最不缺的就是投怀送抱的女人。”
身边的女友立刻佯怒捶他一下。许寻笙则微微皱眉,见大家都没吭声,她的脑子里忽然内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一 他们都是这样觉得吗? 包括岑野?
舒颜跑了.男人们的气敏果然没受太大影响,岑野甚至显得更自在了一些。又吃了一会儿,终于散伙了。
走出夜宵店,许寻空刚想告别,张天遥说:“我们送你, 顺路。别拒绝,不然我们也不放心。
许寻笙便也没说什么。
其他人各自回家了,张海、辉子也住在不同方向。只有张天遥、岑野、赵潭跟她顺路。她走在最前头,三个男孩子落在后面。许寻笙走路从来都是稳而闲的,哪怕是在深深子夜的雪地中,也是走得身姿挺拔,裙摆飘飘。他们三个却极不安分,一一会儿踢路上的罐子,一会儿吓走一条野狗。互相插科打诨,低笑出声。
“许寻笙,你以前就是搞音乐的吗?”张天遥问。
许寻笙:“我大学学编曲的。 ”
“在哪儿念的大学?”岑野问。
许寻笙:“北京。 ”他却没有再追问。
“古琴是不是弹了很久? ”这回是赵潭。
“大概六岁开始。”
“哦鸣一” 男孩们齐声怪叫惊叹, 然后起笑了。 许寻里走在前头,走着走者,也笑了。“我们明天下午想来练习。”走到工作室外面时,赵潭说。
许寻笙:“没问题,我一直在。”
夜色已如同黑色的、望不到边际的哀愁,将大地深深笼罩。 告铺教在合阶上, 还有院子里,许寻笙踩在上头,轻盈无声,只留下浅浅痕迹。
她转过身,看到男孩就站在院子门口,没有进来。
她说:“今天谢谢了, 晚安,”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明天见。 ”
他们都笑了。
岑野最先转身走了,冷不丁忽然中气十足地大喊声:“许寻笙, 明天见--”旁边单元里的声控灯顿时尽数亮起。
许寻笙心中暗叫不好,果然张天遥和赵潭一怔之后, 全笑了起来, 有样学样,一边走一边大喊:
“拜拜,许寻笙!
“晚安,许寻笙一”
许寻笙一把关上门,听着他们]的鬼叫声渐渐远去。太好了,今夜过后,不知有多少邻居,在心里咒骂许寻笙这个名字。她摇摇头,忍不住笑了。
想想又觉得很神奇,她曾经-一个 人在这里独居这么久,怎么才几天工夫,就走进了他们这个圈子?
许寻笙是在睡得迷迷糊糊时,被吵醒的。
上午学琴的孩子,家长来接得晚了,她匆匆扒了碗饭,趴在桌上想休息会儿。却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早。
“咚一一-咚咚一 咚咚咚一”敲窗玻璃的声音, 明明有门铃就是不按。许寻笙睁开眼,看到正对面的窗户上,有人用手指画了只猫。还有几张模糊的脸,在那里晃啊晃。
许寻笙觉得尴尬,她趴得头发乱槽槽的,也没洗脸漱口。 可他们又敲得急,最后跑到洗手台前,匆匆洗了把, 头发都没来得及弄,就跑去开门。
张天遥第-个走了进来,而后是辉子、赵潭,没见别人。
许寻笙问:“其他人呢? ”
辉子答:“海哥有事晚点来,小野去换钱了。”
许寻笙:“换钱? ”
辉子说:“喏, 要给你租金嘛,一堆零票子,他说换成整钱给你。
许寻笙:“哦。 ”
张天遥走出几步,却又回头,望着她笑了:“你睡得迷迷 糊糊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嘛。”
许寻笙没搭腔,辉子和赵潭似笑非笑,赵潭推了张天遥把, 三个人下楼。张天遥的话令许寻笙的脸有点臊,她不出声,走到镜子前梳了个头。刚扎好最后一圈皮绳, 听到身后有响动。回头望去,岑野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倚着墙,目光平平淡淡地看着她,人却不动。
许寻笙走回桌前,语气也平淡:“来了。”
他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瓶喝了半的汽水, 从兜里很随意地抽出十几张百元钞,丢在桌上:“去买汽水,到晚了。这是这个月四次训练的钱。
许寻笙把钱收起来,忽然想起辉子刚才说的话,岑野特意去换成整钱给她。也想起前几天他在江边广场卖力地搬起一堆塑料椅子的身影。
昨晚吃消夜,好像是他最后主动去结的账,花了三四百块。
这家伙,现在身上没有大额票子了?
他已拎着汽水,大摇大摆地下楼了。
许寻笙今天有本音乐理论书刚看了一半,下午打算拾起继续。通往地下乐室的门,她也没有特意关上,权当背景音乐了。那人嗓音动听,听着听着反而能令她更为放松和专注。
刚翻了几页,冷不丁就走了神,听他唱到高潮。这曲子她昨天听过,微微一怔。这一走神,就愣愣地听他把一整首唱完 了。
许寻笙想了想,明白过来,陡然失笑。而连他的同伴们都还没有察觉那细微的差别。她鬼使神差般打开柜子抽屉,里头放着原本给学琴的孩子们准备的零食。
然而又听他唱起了第二首、.....时,其他男孩终于也察觉出不对了,张天遥的吼声传来:“小野你今天唱得怎么没什么劲儿, 是不是昨天熬夜了?”
赵潭说:“没有, 昨天回去他睡得跟死猪一一样。”
“那唱得要死不活的,激情呢?”张天遥骂道,“ 没吃饭啊你!
岑野回骂道:“你才要死不活, 老子身为歌神小张学友,也有高潮低潮,是你们的演奏没截中老子爽点!”
男孩们笑骂声一片。
许寻笙微微无奈。
又听岑野唱了一曲,这次比之前的几首强多了。许寻笙其实不太明白二十出头的男孩,饿着肚子是不是就唱不好歌?以前和徐执在一起时, 他家境优裕,整天玩音乐也从来没饿过肚子。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许寻笙听着音乐声停下来,男孩们大概在休息,她便端着个盘子走下去,里面放着几杯热咖啡,还有几盒饼干。
她一出现,男孩们先是一愣,然后欢呼。她笑了,把盘子放在旁边架子上,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
“许老师,你可太体贴了,”辉子说,“奥利奥? 哇哦,行,你端来的,我也吃!”.....许老师。”赵潭也改了口,“我们是不是吃了 小孩子的东西了?”许寻笙想,他看着沉默,其实挺机灵的。
“许老师....张天遥玩味着这称呼,笑笑,端起杯咖啡,蹲在地上喝,也没有离许寻笙太近,或太远。
许寻笙下来后,岑野便一直坐在那儿, 低着头拨弄吉他。他是最后-一个过来的,双手插裤兜里,很闲散的样子,甚至还伸手在几包零食间挑拣一番。 许寻笙注意到,他最后拿了剩得最多的一包,又端了杯咖啡,蹲张天遥身边吃去了。
过了一会儿,许寻笙上楼。
到了暮色降临时分,音乐声又停了,约莫男孩们也累了。许寻笙有个电烤火器,此时打开了,放在桌边,她在上网看些东西。 周围静悄悄的,天空中灰云堆积,像是今夜又要下雪了。
冷不丁有人在背后问:“看什么呢,许老师?”
许寻笙转过头,就见张天遥立着,眼睛里微微含着笑。只有他个人上来了。平心而论,张天遥也是个长得好看的男孩,只是长发太夺人眼球,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放浪。当他像现在这样,把头发束在脑后时,属于男孩的轮席还是很鲜明立体的。吉他弹得那么好,确实也有侍才放旷的资本。当他不像平时那么昨呼贫嘴时,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有点冷漠,有点深沉,很有才华,也有点侵略性。
“毛线?你要自己织围巾吗?”他问。
“....许寻笙答,“随便看看。
他们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入这么样者,许寻奎只好推开键盘慢喝了口茶,问:“要喝茶吗? ”
张天湿拉了把精子,在她身边坐下,说:“不用,刚完弥始的助啡,谢了。”
许寻笙微笑不语。张天遥却抬起头,看着墙上挂着的很多小孩子的照片,没来由说了句:“你真
这么喜欢照顾人吗?”
许寻笙说:“看心情啊。
来关通被迎笑了,转过头去,却见她眉目平静,盐盈你有笑意,浅茂如藏光泽,张天通就这么感觉到心头怦平然一动, 他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原来此刻异常美好。品然只是与地静地坐在一间屋子里。可头顶精色灯光,外头暗沉天色,满屋学具木桌,还有两边墙上挂满的照片,居然都是美好的。
他混这个圈子,也见过太多五颜六色的女人。今天却感受到,原来素净和安静,是另一种更直接的美好。
心口像有只小猫在不断地挠,张天遥竟觉得自己眉眼发烫,半响,微哑着嗓音说:“介意我抽烟吗?
许寻笙竟轻叹了口气,说:“不是很介意。
张天遥笑了,觉得这女人讲话平平淡淡的,却很有趣。他说:“那我可抽了啊。”他点了一支,深深吸一口,“今年马上有个全国规模的乐队比赛,我们想要报名参加。许老师,到时候,你能来给我们加油吗?”
却见许寻笙伸手拨弄了一下桌上的一小盆花草,似在想什么,又似没听到。张天遥欲言又止,心中翻滚的全是喜悦和忐忑。哪知却听到她柔柔和和开口:“张天遥,你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想要追我?”
哪怕是自诩见惯大风大浪、人称江湖情场小白龙的张天遥,也吃了一惊。任何女人都可以如此直接,但他哪里想到会是她一像 是从画中走出来的文文静静的仙女,她不应该羞羞怯怯低头不语,然后他只要厚脸皮点,她就束手无策了吗?
张天遥心里一下子很不安稳,想从这女人的面孔中看出端倪,她到底是欢喜还是讨厌。可仔细想才发现根本不可能。这女人根本道行太深,看破他的小心思后,这句话却是问得不悲不喜,连眼神都没波动一下。
这种对着女人完全没把握的感觉,当真不太好。张天遥把心一横,上前一步,手撑在她旁边的桌面上,侧头看着她:“是又怎么样? ”
许寻笙的语气依然波澜不惊:“那就不要追了, 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张天遥愣,心就这么一沉,滞涩闷痛极了。见她已转身,走向琴桌,避开了他。他问:“为什么? ”
许寻笙似乎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这有什么为什么? 不想谈就是不想谈,我今天不想吃橘子,难道还要理由吗?
张天遥真是觉得心情复杂极了。因为许寻笙的一-句话, 又把他生生逗得哭笑不得,可心还沉着伤着呢。
他又想,这女人明显还是不了解男人的,因为她的拒绝理由,几乎是最让男人心有不甘的那种。
张天遥干脆开始耍无赖地跟上去,倒也不敢贸然抓她的手,轻轻抓住她的方裙摆,低声说:“许老师啊, 你现在不想谈没关系,我可以先排队嘛。先给我追求你的资格呗,行不行啊?”
许寻笔想把裙摆从他手里抽出来,可死活抽不动。男孩嬉皮笑脸的,眼神却深深的,看着叫人心中有点不安,还有点无可奈何。
“许老师,许老师...他柔声喊道。
许寻笙又叹了口气,淡淡笑了,说:“行, 想要资格,先拿到湘城冠军再说。”张天遥眉目凝重地下了楼,兄弟们全看着他。
辉子说:“喂, 你没对我们许老师做什么吧?”
张天遥还没答,岑野已开口:“他有 那个狗胆?’
张天遥:“去你的! ”走过岑野身边,从他刚才私藏的半包饼干里拿了两片,狠嚼了几口,而后人靠在墙边,明明两眼放光,却语气深沉地说,“一不留神,我表白了。”“哦呜一” 众人都怪叫起来。
“动作这么快?”
“那她答应了吗?”赵潭问。
张天遥做眉目沧桑状望了一会儿天一其实是天花板一 然后伸手摁 了摁额头,淡淡地说:“还没有。 她说,拿到湘城冠军的人,才有资格追她。
张天遥的告白,根本没在许寻笙的心里掀起任何波澜。爱情或许是难以捉摸的心意,不爱却是完全明确的东西。张天遥有自己的优点,开朗,热情,亦有才华,但是在许寻笙看来,他太轻浮了,而且只有二十二岁,比自己还小一岁。许寻笙看不出这样一个男孩, 会对爱情有什么成熟的认知和承担。 他或许对她的外表着迷,亦对她的个性有新鲜感,仅此而已。
许寻笙明白,喜欢轻而易举发生,爱不是。
香春天色点点暗下来。 许寻至有点像了,忽然想到,岑野这小子,今天有晚份电码:跟兄弟们在起。应该饿不到他。
许寻宝打电话叫了份外卖。
今天的训练快结束时,张海才赶来。他还和许寻笙寒跑了几句,但昨天许寻结出不太喜欢这个人。总觉得他有点油骨不可靠,只是淡淡应付几句。
昨天在黑咖香吧的表演,她的注意力都被岑野吸引,只记得张海的健盘弹得不错在今天后来加入了他的演奏,她又听了一会儿,确实有几手炫技,但相比于岑野的歌雷张天遥的吉他、明显少了灵气,技巧也还差了一一个档次, 稍逊色于赵潭,和辉子在一个水平。
不过一支乐队,本来就不可能每个环节都完美无瑕。
他们练到七点多才结束。上来和许寻笙告别时,张天遥倒没有表现出平时的热络,和岑野落在最后,只远远地看着她。这街让许寻笙很满意,清净了。
等他们走远了,许寻生拿起扫帚,想去楼下打扫卫生,心想着男孩们折腾了一天,必然是凌乱的。没想到下去一看、 桌子、椅子居然给她摆得整整齐齐,垃圾也全丢在墙角的垃圾桶里,只有些很细小的碎屑。
乐器也全都放在原位,插头什么的全部都整理好了,整整齐齐。许寻笙心头舒畅,放下扫帚,走过去,摸了摸这些乐器,到了岑野用的那把吉他前一这 也是徐执用过的一主唱的吉他。 她扬手轻轻拨了一下, 清澈的琴声流泻而出。最后到了键盘前,想到张海刚才弹的几首曲子,许寻笙略带轻蔑地一笑。
兴许是今天他们的表演令她觉得有缺憾,又或许是看乐队训练,让她又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而此刻,周围又静得让人感觉寂寞。鬼使神差般,许寻笙在键盘前坐下插上电,手指轻轻扬起,落下。
是朝暮乐队昨晚的开场曲,也是许寻笙听岑野唱了几遍的曲子。她凭记忆在键盘上弹奏,开始还有些生疏,也许还有几个音弹错了,但很快就流畅起来。这感觉太遥运、大陌生,也太熟悉。许寻里的嘴角慢慢扬起笑,索性玩了起来,越弹越快,比他们的演奏节奏还要快,兴许还有几句随性而生的不同旋律。高潮过后,却越来越流畅,越来越终扬。许寻室知道,那是种明亮的情感, 也是种忧伤的情感, 是原本其岑野所写的这首曲子里的,她能感觉到。
一曲终了, 华丽缤纷的音符之后,她放下双手,独坐在键盘前,只是觉得周遭寂静空寥无比。
然后她抬起头,看到那家伙,站在楼梯上。
岑野双手插裤兜里,头发上还有细细的雪花,也许正在融化。这是许寻笙第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神色,那深深的漆黑中,是否是某种温柔?
可那柔和几乎-闪即逝,他说:“你改了 我的曲子。”声音不冷不热。
许寻笙立刻说:“你偷听我弹琴。
岑野居然笑了,大摇大摆走下来,说:“那行, 扯平了。”他笔直地走向她,许寻笙不明所以,背挺得很直。见他越走越近,那张俊秀分明的脸上,表情嚣张,眼神永远直接无比。许寻笙竟然被他盯得心跳有些不稳,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
他走到她侧后方,弯腰从凳子后捡起一顶鸭舌帽, 淡淡地说:“帽子忘这儿了 。许寻笙站起来,问:“他们呢? ”
岑野把帽子往头上一扣,许寻笙瞧见,也恰恰压住了那几缕被雪花浸湿的头发。他答:“回去了 ,今晚没有表演,坛子去电脑城打工了。”
许寻笙问:“你没去?”
他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术业有专攻嘛, 我打工的方向不是IT。”
许寻笙忍不住笑了。哪知少年长臂一伸, 就按在键盘架上,微微弯腰逼近。
许寻笙抬头直视着他。
他忽地笑了。那笑啊,冷漠中带着点温暖,还有些散漫。
“键盘玩得66。”他说,“把海哥都比下去了。 这位才女,要不要考虑来我们乐队发展?”
“不考虑。许寻笙干脆地说。
他盯着她,眉目不动:“我是认真的。 我这样的主唱,我们这样的乐真的红了,你想加人,都没机会了。 你考虑清楚。”
许寻里忽然慢笑了。这个男孩子,连今天坂都没钱吃了。可为什么她心里那么明白,他说的,是真的。
“嗯,考虑清楚了。”许寻连说,“岑野, 我并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你们加油。”岑野静了一会儿,直起身子,又把连帽衫的帽子套上,这样就戴了两层相子,脸藏在其中,也不嫌问。许寻至听到他“呵呵”笑了声,说:“没劲。”
她没有说话。
文时上头随路传来陆门声,有人在喊:“外卖到了。 ”许寻星转身上楼。岑特物在她后面。
满身是雪的外卖小哥站在门口,把袋子递给她。
许寻军限用余光管见野事不关已地立在响、没楼,说:“我取消单了。”小哥“啊”了一声,低头翻看手机:“我没有看到啊...没有呢,你看,没有取...”.
许寻室说:“那可能是我操作错了, 但是我今晚约了人吃饭,这个订单可以。“小哥为难:“哪怎....都已经做了,而且你钱都付了,小姐,多吃1.许寻笙笑了:“怎么多吃啊?做皱眉思考状,接过来,看向岑野,“你能不能把这份外卖带走?
岑野淡淡看她眼,不说话。
许寻笙又说:“我约了大学舍友吃饭,你们几个男的人多,当消夜吃掉好了,我不喜欢浪费粮食。小野,帮个忙。
最后那五个字,声音很低,轻轻柔的。岑野抬头, 就看到她的眼睛里面居然有温暖笑意,像是根本不在意他刚才在地下室的鄙视。
“被你投喂两次了。”岑野懒懒散散地说,接过饭盒,“行, 我替你解决。”是三次,许寻笙在心里纠正。
哪知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等他走出去,许寻笙正想关门,却忽然听他大声说道:“喂,许寻笙。
她立住不动,看着他。
男孩却在路灯下,露出笑着的嘴角:“刚才弹那首曲子时, 你在思念谁?”许寻笙-怔。 他却用手指了指左边胸口,说:“我能听出来, 你的情感。”
许寻笙的心像在这一刻停跳了 -下,因为他的话。而后她哑然失笑,说:“我谁也没有思念,只是想起从前的一些事而已。 ”顿了顿说,“ 不要胡说八道。”
岑野扣帽檐,似乎很得意地笑了笑,走了。
他租住的小区本就离许寻笙工作室不远,只不过条件差很多,远远比不上她的高档住宅小区。拎着饭盒,他哼着歌,三两下跑上楼。有时候饿过了,反而不觉得难受。昨天表演的酬金还没拿到,其实也不是很多。晚上请消夜花光了他身上的钱。原本是要饿两顿的,他也已经习惯。没想到许寻笙这女人稀里糊涂的,多订了外卖, 便宜他了。
一进屋里, 饥肠辘辘的岑野直接将盒饭丢在狭窄的旧木桌上,拉了把椅子开吃。饭盒一共三个,--掀开盖子, 岑野倒是愣了一下。
满满一盒米饭,一份排骨炖山药,- 份辣椒小炒肉。分量都很足。
某个细小的猜测,忽然如同电流般,一 下子窜进他的脑海里。可意识几乎是立刻坚决否定了这个可能一她 又不知道他今天刚好没钱了。
而且她也没必要对他好,她连地下音乐都不一定真的看得上。
岑野是一路跑回来的, 所以饭菜还没有凉掉,每个盒子都还冒着诱人的热气。两个家常菜,却忽然令他想起某种久违的、温暖的东西。
他扒了一口饭,却隐隐噎得难受,放下筷子,从床上摸到半瓶矿泉水,灌了一大口凉水下去,而后三下五除二把盒饭吃得干干净净。少年的面目,已恢复了平时的冷漠、沉静和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