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5-7

5.“此扇有灵，他日或可于危难关头救你一命。”谢怜将手从扇子上拿下，递还给师青玄。“哈哈哈太子殿下，我一个乞丐，能有什么性命危险。”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师青玄还是用那块白布将扇子又一圈圈仔细缠紧，随后放进了怀里。“尚且只是猜测，我也不太确定，便不多说了，随身带着罢。”谢怜话音刚落，两人便意识到从刚刚开始，屋里便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味。“啊！”谢怜惊呼一声，连忙奔到灶前，只见锅里那原本被切成小块的各色食材都被煮没了形状，融作一团，锅底已经糊了。“唉，看来火是烧得太大了，下次得少用点法力才行，青玄，今天怕是不能请你吃饭了。”谢怜露出微微苦恼的表情，还带着点歉意，向师青玄望去。“哈哈哈下次，下次一定！”一滴冷汗从师青玄额角划过，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自那之后，师青玄便会不时前来拜访谢怜。以前师青玄就跟谢怜相处得还不错，如今二人一人成日无所事事，一人在静静等人，相处起来，也算融洽。师青玄有时候会给谢怜讲讲从乞丐那里听来的有趣志谈，有时会带上人间当下应季的瓜果，有时什么都不带，单单一壶茶，二人便可对坐许久。不过，最后总是以师青玄被太子殿下那越发诡异的厨艺吓得落荒而逃而作为结尾。说来也奇怪，自皇城人阵那日之后，城隍庙内乞丐们的日子突然好过了许多。庙里的乞丐今日是街边乞讨时被某个暴发户扔了几块碎银子，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银子，要知道以往大家出去乞讨时，拿回来的更多是脏兮兮的几枚铜板；明日是大清早起来发现庙门口不知被谁放了些吃食，有时是白花花的大米，有时候新鲜的蔬菜瓜果，更有一次居然放了几只烧鸡，香喷喷的还冒着热气。有好奇的乞丐试图死撑着不睡觉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但往往是临到关头便突然睡去，任几个人守着都熬不过去。众丐议论起来都说是神仙显灵了，毕竟我们中间可是有个货真价实的神仙，肯定是老风以前的仙友吧，看不得老风当乞丐吃我们以前那些糙食，怎么以前没见来等等言论众说纷纭。各种说法听得师青玄一愣一愣的，细细追问下去却被告知每次还都是不一样的人，有时是一身皂衣的俊秀男子，有时是天真烂漫的二八少女，也有时是一脸凶相的彪形大汉，男女老少，各色性格身份的人都有。众人看师青玄似乎在意的很，便也跟着一起仔细回想，没一会，有记性好些的乞丐嚷嚷了起来，“噢老风我想起来了！我有一次见到了上次跟你在树下聊天的那位呢，气宇轩昂的，但我上次没仔细看，看身材衣着八九不离十了！那般气质的人我可见得不多！看着是神仙吧！”那是，裴茗？“诶诶，说起来，那夜来庙里要我们帮忙的白衣服道长我也见到了哩，不过放下东西就走了，我记得上次还蛮热情的呀，这次打招呼都没理呢，神仙看起来很忙呀。”听到这边讨论的兴致勃勃，一位老一些的婆婆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也搭腔道。这又是，太子殿下？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师青玄心里拧起了一个小疙瘩，总觉得隐隐有哪里不太对，但一时又无法察出端倪。因此，这日师青玄再次拜访太子殿下的时候，便提了出来。“啊？这……青玄，说来惭愧，可我并未去过。”彼时谢怜正在试图将刚洗好的若邪收起来，若邪许是刚洗了澡，高兴坏了，一条绫在那边兀自扭来扭去，闻言，谢怜只得先暂时不管，一脸茫然地看向师青玄。“……那，许是他们看错了。”师青玄也怔了怔，想婆婆老眼昏花看错了也不一定。“而且，若我没记错的话，裴将军第三道天劫将至，最近一直在闭关。”谢怜终于将乱扭的若邪抓在手里，松了口气，伸手擦了把汗，坐到桌边。“……”师青玄张了张嘴，想开口，却发现嗓子竟是哑得发不出声音。“或许是其他仙僚也说不定？青玄你再想想。”谢怜倒了两杯水，一杯推至师青玄面前。当年风师大人在上天庭的地位可是颇高，高朋满座，任谁都想要结识一番。师青玄没作声，低垂了眼眸，盯着那杯中圈圈涟漪，脑子里无端浮现起了那日皇城小巷中，面色冰冷的红衣人。见师青玄面色忽红忽白，谢怜也是微微一怔，顿了片刻，开口道，“难道是……那位？”小小的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说起来，谢怜对贺玄，或者说黑水沉舟，又或者地师仪，都算不上熟悉。纵然黑水岛上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天道轮回，但还是过于可怖了些，尤其还是生生当着师青玄的面，足以成为对方一辈子的噩梦，作为旁观者，实在是难以评论。可后来皇城那一出，又十分令人不解。贺玄当然不可能提前料到君吾会把怨灵放到皇城，料到师青玄会帮谢怜结成这个人阵，料到那魔火巨人会在空中解体，给皇城带来危机，更别说料到需要一个已经变成凡人的前风师来拯救苍生。更何况，修理一个仙官的法宝，并非瞬息就可成，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和财力。由此看来，便只有一个解释，那贺玄，怕是毁了扇子便后悔了，才开始着手修理。可坏都坏了，哪有补好便可恢复如初的道理。扇子是，人也是。斟酌半晌，谢怜缓缓开口，“我之前，曾问过三郎，那位黑水沉舟是位什么样的人。”见师青玄听到这个名字，身体便下意识微微颤抖，谢怜叹了口气，继续道，“当时三郎跟我说，他一个人熬了太多年，不知道在想什么。后来我一想，这句话当真熟悉的很，上天庭的神官们，评论三郎的时候，最常用的也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提及心中所思那人，谢怜的目光都变得柔和了起来，唇角也微微翘起。“但在我看来，三郎不过是有些顽皮罢了。”谢怜抬眸望向师青玄，继续道，“青玄，对于黑水此人，我实在算不上了解，也不便评论过多，你应当对他是更为熟悉的。青玄，若他日需要谢某相助，只管来找我便是，我定当全力以赴。”“风师大人日后若是有用得到在下的，在下定当全力以赴！”这句话对师青玄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熟悉了。昔日风光恣意的风师大人，还有自家掌财运的兄长，水师大人，曾是上天庭中天庭大大小小神官都想巴结，讨好的对象。类似这般奉承言语，承诺，如同仙京那浩渺的云烟，绵绵不绝，终日萦绕在耳边。风水二师一朝落魄之后，昔日那些人，那些话语，也瞬间如云烟一般，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此时这般境地，这般身份下，师青玄没想到竟然还能听到这样的话。放在膝上还能活动自如的那只手不由微微颤抖，师青玄抬起头，眼底竟是一片通红。

6.辞别太子殿下后，师青玄便向山下走去。此时太阳已经缓缓西沉，夜色逐渐笼罩了这片人间。下山的台阶太子殿下之前修整过，还一路上挂上了小小的红彤彤的灯笼，发着暖暖的光，似是在照亮谁回来的路。从刚刚想到那个人开始，师青玄就陷入了极度纠结的情绪中。他不知道这算什么，贺玄想要做什么。当初冷冰冰掷下一句此生不再相见的是他；而如今，皇城救他也好，送吃食也好，竟是在……示好吗？他师青玄何德何能还能承这份好意？若是想戏弄他，如同当初一步步引着自己走入白话真仙的陷阱一般，置自己于死地，又何苦如此？凡人的性命如同蝼蚁，一捏便碎了。但若不是的话，为何一直扮作他人，不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站出来！思及此处，师青玄猛地转身，盯着黑漆漆的树丛，似是忍无可忍，大声道，“贺公子！你出来！你到底想怎么样！”彼时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下来，除了头顶灯笼洒下来的一片光，整座太苍山已经完全沉浸在了黑暗中，师青玄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悠悠地传向远处。一阵夜风拂过，树影婆娑晃动，但半晌，也无任何回应。接下来的日子里，庙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吃食仍旧没少，出去乞讨的乞丐依旧能拿回来钱，众人商量着给大伙置些暖和的棉被好过冬，师青玄则蹲在自己那个角落，默默啃着干瘪发硬的馒头，一声不吭。他没办法证明送来物资的是贺玄，就算证明了，看着众人脸上难得的喜悦神情，师青玄也只得将那些话嚼碎了咽回肚里去。反正，他自己一点没碰那些东西，尽数分给了其余乞丐。“风哥哥，吃包子。”闻言，师青玄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又白又大，热乎松软的肉包子，那是早上他们从庙门口取回来的。师青玄盯了片刻，抬起手笑眯眯地摸上了眼前的小孩儿，道：“你风哥哥我可是神仙，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做乞丐吗？”“为什么呀。”小孩懵懂发问，风哥哥平时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他，今天大家都在抢包子，看师青玄一人在角落啃冷馒头，连忙抢了一个送了过来。“因为我要渡劫啊！这叫来人间体验生活，以后才能更好地当神仙呢。”师青玄故作正经道。“所以呢，我是不能吃太好的，不然就不叫渡劫了，你说对吧。”见哄得小孩愣愣的，师青玄不由笑出声，用力揉了揉小孩头顶的头发，继续道，“所以呢，你帮我吃掉它吧！”“嗯！”被说服的小乞丐坚定地点了点头，低头咬上了那热乎乎的肉包。见状，师青玄低头端起身旁的水，又送了一口馒头。7.平和的日子总是过得极快的，世人为了生计拼命奔波，越想抓住时间，就越如妄想抓住指间的沙，反而会漏得更快。这日，师青玄从外面回来时，听众丐正在议论什么东西。凑上去一听，从乞丐们的七嘴八舌中拼凑出完整的信息。城门口有大商人在做好事，搭了棚子发元宵，大伙都去吃了不少。元宵。竟是上元节到了。师青玄有些怅然地想到，往年的上元节，自己惯例都是要拉着人，以前是兄长，后来是明兄，去人间那家醉仙楼吃一碗热乎乎的元宵的。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家酒楼，偏偏每年上元节这道元宵，却十分出名。软糯弹牙的皮儿裹着细腻绵软的黑芝麻馅，一口下去，满嘴都是香甜。待反应过来，师青玄连忙晃了晃脑袋，想着不能再想以前的事了，连忙走到自己平时睡觉的地方坐下，准备埋头睡过去了事。可不知是今日大伙吃了元宵，感受到了过节的气氛，还是近日靠着来历不明的接济，日子好过了许多，庙中一派热闹祥和的气氛，甚至有性子外放一些的乞丐开始表演起了余兴节目，逗得庙内众人哈哈大笑。若是平时，师青玄肯定是带头闹得最为起劲的那一个。可今日不知为何，心里始终燥动的厉害，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睡。在翻覆了五六遍之后，师青玄终于忍无可忍，翻身坐起，打了个招呼便出去了。定是没有吃元宵的关系。师青玄暗暗想到，心中打算去城门口看看那摊子是否还支着。然而半个时辰后，师青玄便对自己无语了。原来他在外面一通乱走，竟是走到了太苍山脚下。抱着来都来了，不如去找太子殿下聊聊天，缓解下烦躁心情的心态，师青玄便抬脚往山上迈去，谁知，刚走十来步，便被前方的异样止住脚步。那是数不清的明灯，从山顶缓缓升起。如万千游鱼过江海，如瑰丽的梦，无数盏灯飘向夜空，在夜空中闪闪发亮，熠熠生辉，照亮了漆黑的天际，也照亮了师青玄睁大的眼眸。这幅画面他曾经见过的，那年的中秋宴。看来，太子殿下终于是等到了他要等的那个人了。真好。师青玄在原地驻足观看了一会，这样的画面他见过两次，两次的心境却是完全不同的，此刻心中竟无端涌上一阵失落。微微叹了口气，这个时机上去肯定是太不合适了，师青玄转身便打算回去。谁知，刚转过身体，身后黑漆漆的灌木丛便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响动。背对着那个方向的师青玄明显感觉到了，顿时身体一僵，后背爬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尚能活动自如的那只手摸上了胸前放着扇子的地方，师青玄闭住双眼，握住扇柄，深吸一口气，随后猛地转身，睁眼便打算一扇子敲上去。谁知，没有任何人或者鬼被敲到，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任何异样的事物。师青玄正想松一口气，脚踝处却传来了被摩挲的触感。师青玄颤颤巍巍地低头，心中都开始计算起了在这个地方要叫多大声才能被太子殿下听到。谁知，跟他对视上的，竟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猫。那只猫体型小巧，通体毛色黑得发亮，唯独四只小爪是雪白的，双目圆睁，眼瞳是漂亮的浅金色，若不是一身生人勿近的气息，倒是乖巧的很。师青玄心下一松，整个人竟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愣愣地看着那只猫，想伸手摸摸它。谁知那只小猫自方才还在师青玄脚边摩挲，现下见师青玄的动作，便又走远了，离师青玄大约一臂距离的空地上，趴了下来，随后，在原地笨拙地打了个滚。“……”师青玄有些无语，这是在做什么？见师青玄面无表情，那只小猫走了两步，竟自己追着自己尾巴玩了起来，看起来开心得很。见状，师青玄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只小猫，看着一幅不准人碰的样子，倔得不行，其实本质还是很可爱的，跟明兄一模一样！意识到自己又想到谁了，师青玄唇边的笑收了两分，伸手又欲去摸摸那只小猫。谁知那猫动作灵巧得很，竟不让师青玄抓，躲得极快。师青玄连抓两次都没抓到，气极了，嘴里念叨着连一只猫都欺负我，眼角一滴眼泪却是悄无声息地掉了下来。许是上元节却未吃到元宵的失落，或是见太子殿下终于得偿所愿的欣慰，还或者是刚刚被吓得狠了，如今终于心神一松。总之，那滴眼泪，便如此猝不及防地滴了下来。一人一猫都呆住了。还是师青玄先反应过来，见小黑猫呆呆地立在原地，可爱得紧，连忙伸手将它一把捞进怀里。小小的黑猫依偎在师青玄的怀中，十分乖巧。师青玄抱着小猫在原地又坐了一会，突然没由来的喃喃了一句，“好想吃醉仙楼的元宵啊。”师青玄抱着猫回到城隍庙的时候，众丐都已经睡着了。师青玄绕到庙后，正打算悄悄溜进去，余光一扫，竟发现他惯常爱待的那颗大树下，放了一盏小小的灯，和一个精致的盒子。师青玄慢吞吞地挪过去，揭开那写着醉仙楼字样的食盒，赫然入眼的，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元宵。一回头，那只抱了一路的小黑猫，早已不见了。

6.辞别太子殿下后，师青玄便向山下走去。此时太阳已经缓缓西沉，夜色逐渐笼罩了这片人间。下山的台阶太子殿下之前修整过，还一路上挂上了小小的红彤彤的灯笼，发着暖暖的光，似是在照亮谁回来的路。从刚刚想到那个人开始，师青玄就陷入了极度纠结的情绪中。他不知道这算什么，贺玄想要做什么。当初冷冰冰掷下一句此生不再相见的是他；而如今，皇城救他也好，送吃食也好，竟是在……示好吗？他师青玄何德何能还能承这份好意？若是想戏弄他，如同当初一步步引着自己走入白话真仙的陷阱一般，置自己于死地，又何苦如此？凡人的性命如同蝼蚁，一捏便碎了。但若不是的话，为何一直扮作他人，不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站出来！思及此处，师青玄猛地转身，盯着黑漆漆的树丛，似是忍无可忍，大声道，“贺公子！你出来！你到底想怎么样！”彼时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下来，除了头顶灯笼洒下来的一片光，整座太苍山已经完全沉浸在了黑暗中，师青玄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悠悠地传向远处。一阵夜风拂过，树影婆娑晃动，但半晌，也无任何回应。接下来的日子里，庙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吃食仍旧没少，出去乞讨的乞丐依旧能拿回来钱，众人商量着给大伙置些暖和的棉被好过冬，师青玄则蹲在自己那个角落，默默啃着干瘪发硬的馒头，一声不吭。他没办法证明送来物资的是贺玄，就算证明了，看着众人脸上难得的喜悦神情，师青玄也只得将那些话嚼碎了咽回肚里去。反正，他自己一点没碰那些东西，尽数分给了其余乞丐。“风哥哥，吃包子。”闻言，师青玄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又白又大，热乎松软的肉包子，那是早上他们从庙门口取回来的。师青玄盯了片刻，抬起手笑眯眯地摸上了眼前的小孩儿，道：“你风哥哥我可是神仙，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做乞丐吗？”“为什么呀。”小孩懵懂发问，风哥哥平时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他，今天大家都在抢包子，看师青玄一人在角落啃冷馒头，连忙抢了一个送了过来。“因为我要渡劫啊！这叫来人间体验生活，以后才能更好地当神仙呢。”师青玄故作正经道。“所以呢，我是不能吃太好的，不然就不叫渡劫了，你说对吧。”见哄得小孩愣愣的，师青玄不由笑出声，用力揉了揉小孩头顶的头发，继续道，“所以呢，你帮我吃掉它吧！”“嗯！”被说服的小乞丐坚定地点了点头，低头咬上了那热乎乎的肉包。见状，师青玄低头端起身旁的水，又送了一口馒头。7.平和的日子总是过得极快的，世人为了生计拼命奔波，越想抓住时间，就越如妄想抓住指间的沙，反而会漏得更快。这日，师青玄从外面回来时，听众丐正在议论什么东西。凑上去一听，从乞丐们的七嘴八舌中拼凑出完整的信息。城门口有大商人在做好事，搭了棚子发元宵，大伙都去吃了不少。元宵。竟是上元节到了。师青玄有些怅然地想到，往年的上元节，自己惯例都是要拉着人，以前是兄长，后来是明兄，去人间那家醉仙楼吃一碗热乎乎的元宵的。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家酒楼，偏偏每年上元节这道元宵，却十分出名。软糯弹牙的皮儿裹着细腻绵软的黑芝麻馅，一口下去，满嘴都是香甜。待反应过来，师青玄连忙晃了晃脑袋，想着不能再想以前的事了，连忙走到自己平时睡觉的地方坐下，准备埋头睡过去了事。可不知是今日大伙吃了元宵，感受到了过节的气氛，还是近日靠着来历不明的接济，日子好过了许多，庙中一派热闹祥和的气氛，甚至有性子外放一些的乞丐开始表演起了余兴节目，逗得庙内众人哈哈大笑。若是平时，师青玄肯定是带头闹得最为起劲的那一个。可今日不知为何，心里始终燥动的厉害，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睡。在翻覆了五六遍之后，师青玄终于忍无可忍，翻身坐起，打了个招呼便出去了。定是没有吃元宵的关系。师青玄暗暗想到，心中打算去城门口看看那摊子是否还支着。然而半个时辰后，师青玄便对自己无语了。原来他在外面一通乱走，竟是走到了太苍山脚下。抱着来都来了，不如去找太子殿下聊聊天，缓解下烦躁心情的心态，师青玄便抬脚往山上迈去，谁知，刚走十来步，便被前方的异样止住脚步。那是数不清的明灯，从山顶缓缓升起。如万千游鱼过江海，如瑰丽的梦，无数盏灯飘向夜空，在夜空中闪闪发亮，熠熠生辉，照亮了漆黑的天际，也照亮了师青玄睁大的眼眸。这幅画面他曾经见过的，那年的中秋宴。看来，太子殿下终于是等到了他要等的那个人了。真好。师青玄在原地驻足观看了一会，这样的画面他见过两次，两次的心境却是完全不同的，此刻心中竟无端涌上一阵失落。微微叹了口气，这个时机上去肯定是太不合适了，师青玄转身便打算回去。谁知，刚转过身体，身后黑漆漆的灌木丛便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响动。背对着那个方向的师青玄明显感觉到了，顿时身体一僵，后背爬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尚能活动自如的那只手摸上了胸前放着扇子的地方，师青玄闭住双眼，握住扇柄，深吸一口气，随后猛地转身，睁眼便打算一扇子敲上去。谁知，没有任何人或者鬼被敲到，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任何异样的事物。师青玄正想松一口气，脚踝处却传来了被摩挲的触感。师青玄颤颤巍巍地低头，心中都开始计算起了在这个地方要叫多大声才能被太子殿下听到。谁知，跟他对视上的，竟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猫。那只猫体型小巧，通体毛色黑得发亮，唯独四只小爪是雪白的，双目圆睁，眼瞳是漂亮的浅金色，若不是一身生人勿近的气息，倒是乖巧的很。师青玄心下一松，整个人竟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愣愣地看着那只猫，想伸手摸摸它。谁知那只小猫自方才还在师青玄脚边摩挲，现下见师青玄的动作，便又走远了，离师青玄大约一臂距离的空地上，趴了下来，随后，在原地笨拙地打了个滚。“……”师青玄有些无语，这是在做什么？见师青玄面无表情，那只小猫走了两步，竟自己追着自己尾巴玩了起来，看起来开心得很。见状，师青玄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只小猫，看着一幅不准人碰的样子，倔得不行，其实本质还是很可爱的，跟明兄一模一样！意识到自己又想到谁了，师青玄唇边的笑收了两分，伸手又欲去摸摸那只小猫。谁知那猫动作灵巧得很，竟不让师青玄抓，躲得极快。师青玄连抓两次都没抓到，气极了，嘴里念叨着连一只猫都欺负我，眼角一滴眼泪却是悄无声息地掉了下来。许是上元节却未吃到元宵的失落，或是见太子殿下终于得偿所愿的欣慰，还或者是刚刚被吓得狠了，如今终于心神一松。总之，那滴眼泪，便如此猝不及防地滴了下来。一人一猫都呆住了。还是师青玄先反应过来，见小黑猫呆呆地立在原地，可爱得紧，连忙伸手将它一把捞进怀里。小小的黑猫依偎在师青玄的怀中，十分乖巧。师青玄抱着小猫在原地又坐了一会，突然没由来的喃喃了一句，“好想吃醉仙楼的元宵啊。”师青玄抱着猫回到城隍庙的时候，众丐都已经睡着了。师青玄绕到庙后，正打算悄悄溜进去，余光一扫，竟发现他惯常爱待的那颗大树下，放了一盏小小的灯，和一个精致的盒子。师青玄慢吞吞地挪过去，揭开那写着醉仙楼字样的食盒，赫然入眼的，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元宵。一回头，那只抱了一路的小黑猫，早已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