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浓,飞蛾盘旋,男人的身影挑开黑暗,在那样昏暗又暖黄的小团火光下,他伸出手将亮晶晶的坠环小心地放在季如的手上。
季如视线向上一抬,目光中充满探究之意,她看见男人脸迎着风,火光给他染上一层金色光晕,耀眼又夺目。
就那瞬间,季如猛然瞪大眼睛,眼里全是兴奋,似是松口气道:“逸翩公子,你的坠环哪来的?”
剔逸翩嘴唇紧抿:“下池捞的。”他浑不在意地答着。季如顿了顿,这才注意到剔逸翩锦绣蓝衣上摆边都湿透了,连额前几缕黑发也是湿漉漉的,甚有水珠滴下。
不知怎的,季如感觉吃到瓜了,眯着眼,识趣地挑了挑眉毛,拿出手帕给剔逸翩递过去,露出调皮的笑容:“给,擦擦,公主看见公子会心疼的。”见人没接,眼睛里都是真诚,又问起来:“公子,你为什么不亲手给公主呢?公主就在里面。”
“为时已晚,我就不打扰公主了,我一身湿透,这等体统去见公主,会冒犯公主的。”剔逸翩说话时,温柔又坚定,低垂的睫毛,带点儿黯淡的冰冷。
他向季如告辞,想转身离去。一双纤秀温热的手捉住剔逸翩的胳膊,轻灵盈耳声音如清风向他耳边涌来:“等等,别走,谢谢你。”
嗓音落下,剔逸翩回头看去,视线仅交汇几秒,就让自己耳尖跟着泛起红雾,无措的眼神只好乱飘。
他身上的薄荷味淡淡地随风灌入公主鼻翼,公主眼神都带点慌乱,一股热量直充脸颊,怎么这么没出息,一见剔逸翩含羞带怯。
那是一个风度翩翩、风雪俱灭清寂的男子,他的眼睛深邃明亮,像是夜空,像是大海,蕴含山河风光,映在其中的东西都会显得很美丽。男子虽单薄,但不瘦弱,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派风骨。
他就那么站着,但也没说什么,公主看着男子茫然的脸,眨眨眼转而笑道:“刚才你们的谈话,吾全听到了。”她心情很好的同剔逸翩站在一起,眼光倏地一亮:“请问你是剔将军之子吗?”
真奇怪,剔将军帅,儿子还是这么帅。也不得不说,略湿的蓝衣把他身材修长挺拔的优势很好地展现出来,且,人就在眼前,是不可能不欣赏一下他的美貌滴。如果他不笑的话,蹙着眉头的样子,真的对不起那张好皮囊。
好在剔逸翩微微点头,道了句“嗯”。
听到男子承认自己是剔将军之子,公主心中小激动,又掩之不露,介绍起自己:“吾名夏离袅,你呢?”
“剔逸翩。”剔逸翩脱口而出,等她十六年,终于可以与她面对面交流。
闻言,公主凑近剔逸翩时欣喜极了,眼睛弯起来,嘴角也翘起来,嗅到他身上薄荷的香味,像一只撒娇的猫儿一样:“吾可以叫你逸哥哥吗?”
她慢慢凑近,剔逸翩心里一阵紧张,低着头对上公主清亮而明静的双眸,不好意思地回了句:“嗯,公主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吧!”
“那太好了,逸哥哥,以后吾就是你妹妹了,你要保护好吾,也不准喊吾公主,就喊我离儿吧!”公主的心情是兴奋的,不自知亲昵地搭上了剔逸翩的肩。
剔逸翩的身体瞬间紧绷,沉默了一会道:“公主,这不符合礼仪。”
公主白了剔逸翩一眼:“规矩也是人定的,吾改了也是对的,况且你又不是外人。”
(谁想做你的哥哥,我想做你的爱人。)剔逸翩心想。 她对自己的感情一向一无所知,如果说出来,她要是不喜欢自己怎么办,也许说出来,她会觉得可笑,她是君,自己是臣,这也是她那份“第一次见面”
这样想着,剔逸翩在刚刚好的月光下,避开公主的眼睛,压低声音笑道:“那我是什么人?”他犹豫着开口,语气平和,像是在打趣她。
她不会发现这不是玩笑话吧。
公主感觉不自然,眯了眯眼,脸上的笑容更盛,撇开扯上别的话题:“逸哥哥你会弹古筝吗?吾想听你弹。”
“我不会弹。”剔逸翩微微垂眸,他就知道,哥哥就哥哥,只要她需要,无论是臣子还是哥哥,他都要保护她。原来想说不会,可一看公主期盼的眼神,心神一动,毫不犹豫地从衣袋中掏出来一把埙:“抱歉,我只会这个。”
那是一把怎样的埙呢?小巧玲珑,外表光滑,颜色呈青,上端打了个小孔,由红缨把它串起来,看得出来主人很爱惜它。
周围静悄悄的,剔逸翩用白净的手拿去埙放在嘴边轻轻的吹,埙上的音洞随着湿润的气息动起来,夜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公主沉醉在这美妙悠扬婉转的埙声中,她手搭着脑袋倚在门框边香甜地睡着了。
要问季如跑哪去了,她当然不想做三千瓦电灯泡,连夜坐票跑了。(我是开玩笑的)
她好可爱,这都能睡着,看来是太累了。
剔逸翩弯下身子温柔地抱起公主,两人靠得极近(大师,我悟了,这就是公主抱。),此刻,她在怀里乖乖巧巧的,她不重,很轻,轻的像一片树叶,身为少将军的剔逸翩抱得轻松无比。他低头俯视时,公主的衣服从肩头滑落下,他很自觉地转视过去,任由自己脸上爬满红晕。
公主的几缕青丝被开着的镂花窗穿进来的微风吹的飘起来,不紧不慢轻撩着剔逸翩的手臂,他清楚嗅出由青丝中散发出的一股清香皂角味,呼吸声越来越灼热,他再次沦陷了。
恍惚间,剔逸翩有种错觉,他在此时才真正独自拥有她。
表情沉了沉,剔逸翩将公主抱到塌上后,给她盖好金边蚕丝被,确定安排完,又匆匆忙忙的回到自己的客房换下湿了的蓝衣,改穿一件素色青袍。
彼时,天空下起蒙蒙细雨,亭外的一个俊俏男子停下舞剑。他背影落寞,细密的雨水打湿他大半衣服,朦朦胧胧不停的雨洗不了他通红眼眶,他的手狠狠攥紧,一句话不说,像是在克制情绪。
雨水像是他的苦,苦越大,雨越大,急匆匆刷掉卵石路上的灰垢。
摇曳的火光熄灭,外面终于停了雨,早已是清晨。 林袭带着新掐的木芙蓉 ,收了伞站在门口,想着叫醒公主。
“姐姐,起床了……姐姐!”林袭拉长了声音,他非得喊夏离袅起床。下一刻,他站在榻前,动作温柔揺了揺公主手臂。
“逸哥哥。”无意识的公主模糊地抓住那只破坏她美梦的手,呢喃道:“可以教我吹埙,当我的师父吗?”
“啧啧啧,你是怎么做到一夜与我姐姐这么熟络的,教教我?”林袭扭头就对身后的剔逸翩带着些许惊奇的问。
只是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剔逸翩被问的开始脸热。
“林袭,你怎么来了。”公主立马坐起来,乖觉地叫了一声,看见两个人正对她站着,剔逸翩还是那么温润如画,可是他们怎么能闯进女生闺房呢!
公主开口了:“林袭你真是无聊,你这个风度翩翩、万斗财富的王爷,不去找被你迷倒的少女,还带坏逸哥哥跟你闯闺房,而且你要跟吾熟络干嘛,你认识的女人已经够多了,再加上吾,就是春色满园关不住,况且吾只是想跟逸哥哥学艺,再说他对吾好,亲近亲近怎么了?”
“所以姐姐你打算以身相许,以学艺为借口近水楼台先得月,跟剔少将军卿卿我我?”林袭浓眉一挑,眼中闪过一丝惊叹,递来的视线耐人寻味,吊儿郎当地调侃两个人。
公主微微错愕,她这个弟弟需要挨打,揉着太阳穴,换上威胁之意:“你要是再打吾跟逸哥哥,吾就跟你生气了”
林袭偷偷看着僵硬地站在一旁的剔逸翩,见他面无表情,才悠然散漫地笑道:“好,我不说了,今天赶集市,带姐姐你去买必需品,我们休整休整上路。”
“剔少将军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好好照顾我姐姐。”林袭的神色罕见地严肃,他拍了拍剔逸翩的肩膀,压低声音说:“我姐姐爱吃清汤,她就交给你了,这个机会你可要把握好。”
“……”剔逸翩一脸黑线,他的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无声的呐喊:我可以的。
“嘶”,不好,那种感觉又来了,心脏那块猛的刺痛了一下,剔逸翩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将手缩进衣袖里狠狠地攥紧,他强压下来自心脏处袭来的疼痛感。
“你们在谈什么?”公主硬是挤在两个男人之间,用平淡的声音问,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两个人。
“没什么,只是谈谈去哪里。”林袭满脸乖顺地凝视着公主,接着连拉带拽的将她扯远了。
剔逸翩跟在身后,一路上就看见两个人打打闹闹,一刻不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