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难忆（七）

一觉醒来，眼前尽是熟悉的场景。

山峰上是终年不化的白雪，入眼好似来到未知的幻境。

银色的雪松树上长着针状叶片，看上去冰冷锋锐，有几只圆滚滚的，状如鸡仔的不知名鸟儿立在树上，昂首挺胸如雄邹邹气昂昂的小孩儿。

视线越过那小到可以忽略的两只鸡…翅膀，更远处，白毛赤眼的兔子正趴在雪地里，试图把自己塞进被雪埋了大半的洞里。

萧殊茫然的站在原地，他自然不是分不清这里是哪儿，但他好奇的是自己为什么会梦到化云宗，而是还是千影峰。

“我是千影峰弟子月泠，你平日里叫我师兄就好，师尊不久前因锻造法器耗损心力，现已闭关。”

“夕照阁统一教授弟子课业，若有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比霜雪更为冰冷的男子，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穿着宗门弟子统一的白衣蓝纹剑袍，一身清姿堪比月华。

萧殊仰头看着他，那张熟悉的面孔令他一时心绪难平，只能怔怔的站着。

小萧殊“师，师兄…”

月泠低头看着他，这样俯视的动作在他做来并不显得高高在上，因为他随后弯下身子，和年幼懵懂的孩童平视着。

月泠“师弟有事？”

萧殊只是怔怔的看着他，思念，质疑，怨恨，百感交集，以至于脸上传来冰冷的凉意，他才发觉月泠的手指到了自己颊边。

他猛地退后一步，瞪圆了眼睛。

月泠先是看着他，然后目光飘到一旁的树上，那几只圆滚滚胖嘟嘟的……鸟…

姑且当做是鸟吧

小萧殊“你，你碰我做什么！？”

月泠只感觉面前的小孩瞪圆眼睛的样子像只迷茫的雏鸟，涨红了脸看上去害羞又生气的模样也十分可爱，至少比刚才突然掉眼泪的样子要好多了。

不过，他为什么要哭呢？

这么想着，但心思通透的月泠却没有问出来，而是直起身走开了。

小萧殊“你去哪儿！”

萧殊赶忙抓住他的衣角，那一瞬间，月泠转身离去的背影像极了多年前无声的告别。

抓不住的话，就再见不到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就是有这样的预感。

月泠“带师弟你去住的地方。”

月泠说话时总是一板一眼的，听不出多少情绪，也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小萧殊“那，那走吧…”

说着要走，但萧殊还是没松开手，反而紧紧的拽着他的袖子，月泠低头看了一眼，在小师弟紧张的目光下牵住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修长的身影看上去坚韧而可靠。

于是萧殊想起了这是哪里，这里是化云宗上的千影峰，对面那人是千影峰大师兄月泠，他刚才提到的师尊是莫澜尊者。

他看着自己肉乎乎的小手被另一只苍白有力的手握住，久违的感觉到胸腔里有什么满溢的情绪。

他想起了多年前，那是月泠还在化云宗的时候，莫澜还未出关，他的吃穿用住都是月泠负责的，那时候的他总是被林子里的小动物欺负。

看着毛茸茸无害的白兔子，张开三瓣嘴就是尖利的锯齿，跑起来飞快，堪比炼气期的风灵根修士。

那些鸟儿也不是好欺负的，长的肥嘟嘟圆滚滚，爆发力却很强，屡次抢走他的吃食，害得他只能在院子里生闷气。

倒也不是没想过对那些兔子和鸟动手，可惜……修为尚浅，打不过，等再厉害些，莫澜出关了，他也没好意思去跟这些小动物斤斤计较，再加上他刻意模仿着月泠孤冷的作态，更是拉不下面子去虐……鸟。

萧殊还记得因为被夺走食物，饿的发狠了后大半夜不睡觉去河里抓鱼，结果掉进水里差点没要了他半条命。

在那之后，他再也没被饿过，没有被兔子追着咬过，也没有被小松鼠拿松子砸过脑袋。

现在想想，好像也就是那个时候，月泠开始对他颇多关照了，他总觉得那人应当是讨厌自己的，因为任是谁被强塞了个没用的小孩子，每日忙前忙后顾左顾右的耽误修行不说，对方还受师尊的关注，心里大多都会觉得不舒服。

他也问过大师兄对自己什么感受。

然后呢？

萧殊睁开眼，明晃晃的弯月挂上枝头，窗外一派荒冷的景象。

千影峰终年冰雪没有暮春，素白的雪着实寡淡了些。

他又想起了刚才的梦。

那个时候的月泠低头看着这个小师弟，灯蕊分叉，烛火略微暗淡下，他没能看清他的眼神。

但想想也能猜出，那应当是极为冷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