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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祁老六亲离众叛 南宫斗遁走长安

剑啸悲歌

话说孟涛、郭天童、苏无弃、阿古丽、顾人玉顾人益兄弟六人循着火炮声而去,约有半柱香的时间,来到了陈仓河谷左近,这一路上金兵和旁的人尸体越来越多,几人便晓得离那炮声处不远了,就都多了几分小心,即算是顾人玉这般急性的人也不敢大意。

六人走走停停,遮遮掩掩的摸进了峡谷,又走了几里地,转了一道弯,便见不远处有些火光,明白是有人在此落脚,更不敢胡来,高抬腿,低落脚,蹑足潜踪的来到近处的一块大石头后面隐藏了。及至探头看时,却是二三十来个人围在一堆火光处,人人精神萎靡,人丛中的一块四五尺的石头上坐了三个人,正中一个正是大刀祁老六,左边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方颐阔口。另一个却是又瘦又小,孤拐脸面,獠牙突出,仿佛一个瘦皮猴子一般。旁边的人大多哼哼唧唧的,显出十分痛苦的样子,祁老六三人都沉了脸面,不做一声。

到末了,祁老六忽的长身而起,径直来到一人面前,那人才抬了头,就见祁老六捡起这人身边一把豁口卷刃的破刀,一刀将这人砍死了。余众都大吃一惊,急忙站起,满脸惊慌地看着他。

祁老六却是怪笑道:“方才这厮跑得到快!竟还有脸回来!真真该死。我只问你们,还有谁在树林里逃走了的?”

这二三十人中七八个面色惨淡,浑身觳觫,却是不敢作声,只怕祁老六老大的刀片子劈将下来,将自己砍成两瓣葫芦瓢儿。

祁老六等了一阵,不见人回话,提刀上前,又将一人砍死,冷笑道:“你们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哪些人。我让你们自己出来,便是给你们脸面,站出来的,我既往不咎。不然时,就休怪我不讲情义了。”

众人见他忽然对自己人大开杀戒,尽皆悚然。那方颐阔口的急忙道:“大哥有话好说。何必如此?”

祁老六顿时转头,一双怪眼中凶光毕露,道:“凌老八,你也想死么?”

那方颐阔口的男子被他这么样一瞧,顿时打了一个寒颤,不敢言语了。

祁老六冷哼一声,复又对着手下众喽啰道:“你们都有谁?自己站了出来,我既然说了既往不咎,便绝不虚言。”

众人沉默良久,二三十人中走出十五六人来,祁老六微微点头,似乎颇有嘉许之意,脚下却是大步上前,手起刀落,砍死了五个,只是祁老六伤后乏力,手里的又是随手捡起来的豁口破刀,最后一刀虽然将第五人砍死,刀却卡在那人的脖颈里一时竟拔不出来。

众人只道他果然不会深究,不想祁老六眨眼之间又杀了五人,更是惊骇,那几个自认己过的顿时大叫一声,转身就跑。那瘦小的和方面阔口的也都惊得呆了。

祁老六又怎会放人走脱?舍了这把刀,就去抢别人的,那喽啰不提防,被他抢了刀过去,顺手一刀,又将这个喽啰砍死,一脚踢在一边,追过去了。余下的莫不悚然,怪叫一声,拔腿就跑,真就是乱哄哄如同放羊一般。可这里本就是河谷之中,却往哪里去?找到路的,没命奔逃;遇着水的,掉河里淹死;更多的是人撞人,跌了个头破血流也不管不顾,只是要逃命去。这一下乌泱泱,乱糟糟,另两个领头的管束不住,那些先跑的后跑的也如同打鸡蛋一般被搅成一团,分不清谁是谁。

祁老六本已杀心大起,现在更是大合心意,遇到了便是一刀,砍死了再说,片刻之间又被杀了七八个。

孟涛六人躲在石头后面,看见这样的事情,别人还不怎样,阿古丽却是奇怪道:“这人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杀自己人呢?”

顾人玉本就因为名刀山庄的事情,恨不得将刑凶门赶尽杀绝,现下听阿古丽的话语,仿佛十分的不忍,顿时冷哼一声,并不作答。顾人益虽然几乎死在他们手上,也听说了名刀山庄的境况,心中纵然义愤填膺,到底不如其兄疯魔,答道:“想来是这厮疯了。”

孟涛与郭天童、苏无弃三人相视苦笑,道:“这话倒也并不完全错了,听闻天下不少的人乖张暴虐,自己得势时,万事好商量,若是遇到自己倒霉的时候,便要发作了。这祁老六或许本来被咱们闹了一场,自己手下的喽啰又多是乌合之众,苏老弟放火的时候便四散溃逃了,祁老六便已动了杀心,及到了后来,又被军士追上,虽然侥幸脱险,更是怒不可遏,现在只怕是在算总账了。”

苏无弃道:“他们狗咬狗,正是我们的机会。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众人都十分赞同,各自紧了紧手中的兵器,就要杀出。

正在这将动未动的时候,却只见祁老六的那两个拜把子兄弟相互对望了一眼,那瘦子叫一声“大哥,且住!”身形一动,眨眼间已到了祁老六面前,劈手就去夺刀。若是平时祁老六的刀或者并不会被被他抢了去,只是他既被苏无弃的判官笔打伤了右臂,使不出力气,只能是左手拿刀,可这并不习惯,竟被瘦子劈手夺过,不免呆了一呆。那瘦子却并没有挺瘦的意思,又叫一声道:“兄弟们,大哥既然平白要置我们于死地,我们岂能甘心,莫如并力杀了他,自保为上!”说话时手中却不停,弃了刀,一肘撞在祁老六膻中穴上。祁老六惨叫一声,倒退三步,仰面便倒,叫道:“老九你……”

话才出口,凌老八已是厉声喝道:“兄弟们并力突出重围,尚且不到安全的地段,你却在这里胡搞,算我凌野看错了你。”说着话也到了近前,捡一个大石头,照头雨点般砸落,顿时惨叫声大起。那些逃跑的听见了,不免转头来看,都惊得呆了一呆,继而醒转过来,呐一声喊,抄起手里的破烂家伙事杀将回来,他们本来惧怕祁老六的悍勇,这才逃跑,现下见到祁老六被凌野二人往死里打,顿时胆气壮了,奔了回来要杀了祁老六。

孟涛六人本要动手的,见了这样一幕都惊得呆了。

那十余二十人回转来,凌野便让开一边,只见众人各挺了手中兵器直往祁老六身上招呼,一时间唾骂声惨叫声交织成一片,纵然众人手中兵器已是残缺,单只一人或者并不会使人立死,却也架不住人多势众。正所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这里众人都憋了一肚子鸟气,如今得了机会,不管其他,只是一刀一枪在祁老六身上待承,不过片刻,那祁老六一世昭彰恶名,都化作了纷飞血雨,一副铁塔一般的身躯成了血河上漂淌的肉浆。众人犹自不歇,大有要将他挫骨扬灰的意思,直到疲累了方才停手。

老八凌野和那个瘦皮猴一般的人对视一眼,那瘦子微微点头,凌野长叹了一声,才道:“兄弟们,老大已死,兄弟们都散了罢!”

众人微微一愣,有明白的当即说道:“祁老六不仁不义,本就该死,咱们愿奉八当家的为主。”

凌野吃了一惊,忙道:“诸位兄弟,我凌野何德何能能做的了这个主?想我当年,因为宋主不仁,我仅以身免,逃到中原,几近饿死,是祁大哥救了我,这才与兄弟们相识。若非继承了先父一两成的手艺,只怕也做不了兄弟们的八当家。若说奋勇向前,我不如祁大哥,论智谋不如要二哥,手里的功夫更是不如谢九弟,我如何能做这个主?”

孟涛与郭、苏三人微微一惊,低声道:“我说此人为何本领如此不俗,原来是鬼猿谢瑶。”

凌野叹息一声,又接着说道:“咱们今次侥幸逃生,死伤颇重,莫说元气大伤,就算是说成再无翻身余地亦不为过,我也无力回天。不如兄弟们趁早散了,自己找一份安生的营生。虽说世道汹汹,生存不易,总好过刀头舔血。”说到这里,已是颇有心神俱疲之态。

那残存的里面有人说道:“八当家的既然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那就九当家的来做主罢!咱们除却欺男霸女杀人放火,也不会别的营生。若是果真就此散去,却不是自己往绝路上走么?”

话音一落,众人都响应起来。顾家两个兄弟冷哼道:“真正是到了死都不知道悔改!”顾人玉更是又要冲出去杀个痛快,却是被孟涛止住了。

那人群里又有一个道:“不错,咱们不如占了一个山头,相传八当家的乃是山东梁山的英雄后辈,莫如咱们也学学梁山的英雄人物,总好过各自散伙。况且咱们刑凶门在江湖之上本就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得而诛之的,现下咱们尚且不能自保,若是当真散了,遇到江湖上的人,还不得将我们活剐了?八当家的精研火器,九当家的又十分厉害,大家聚在一起,方才能够自保。倘若侥幸网罗天下英才,卷土重来也未必不能够。”

众人正在那里七嘴八舌议论,猛听得身后一声暴喝道:“做你们的春秋白日大梦!我看你们怎么走得脱!”这一声宛如晴天霹雳,把众人都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却见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把钢刀正飞扑过来,“咔咔”两刀,将两个人砍成了四截,嘴里犹自叫道:“老二!为你嫂子报仇啊!”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顾人玉。他虽然被孟涛摁住,却是心急如焚,生怕这一群人跑了,得个空隙,飞身出来。他这一声嚷,却见其后也杀出一人,也是面如冠玉,唇若丹朱,与顾人玉有七八分相似,只是顾人玉面貌端方,浓眉大眼,这人却是一张鹅蛋脸面,眼睛也比顾人玉小些,一身锦衣华服,手里提着祁老六的金丝大环鬼头开山刀,正是顾人益。甫一出现,发一声喊,便如两虎入羊群,眨眼之间便砍翻了六七人。

孟涛等人不提防,暗叫糟糕,十分不愿意他们兄弟两个遇险,只得也跳将出来,那孟涛早瞧见凌野失惊之余,便要去豹皮百宝囊中掏火器,心知不妙,故而直取凌野。老九谢瑶也是吃了一惊,却是虽惊不乱,一见孟涛奔向凌野便知道他的打算,当下抢上一步,遥遥一掌打向孟涛。

这谢瑶与孟涛相隔了还有丈许远近,纵然疾走之下转瞬即至,但天下拳脚功夫却全然没有能够在丈许之外便能与人敌对的。哪知孟涛一见他出手,竟是不敢向前,把身子一侧,让过他这一招。原来谢瑶拳脚手段固然厉害,却更善于使用飞针暗器,周身暗器更不知有凡几,举手投足便可发射,他又手法刁钻,专攻人身要害大穴,那些与他放对的便是一个不小心遭了暗算死了的。

孟涛眼见被谢瑶阻挡,纵然拼命过去只怕也要慢了些,若是招呼其他人,更是要遭,正要叫大家先退,不想余光看见凌野手一松,一颗弹丸落地,那弹丸却不爆炸,凌野面上露出十分惊愕的神色,只这一瞬间,顾人玉已杀到凌野跟前,手起一刀,将他砍死了。复又转身去杀其他的人。

孟涛为一愣神,正被谢瑶一飞针扎中气海,心中更是一惊,顿时觉得气血阻滞,扑倒在地,心中顿时绝望。他满拟谢瑶一击得手,后招再发,自己避无可避,必定要死在这里。却不料谢瑶惨叫一声,仰面倒地,不再动弹,显然是不活了。

孟涛心中更是惊骇,正要开口,鼻中忽然嗅到一股清淡香味,一道红影到了近前,正是阿古丽,她先救起孟涛,将他扶过一边,这才返身杀入,便如一朵红莲降世,宝剑起处,并无一合之敌,孟涛这才如梦初醒,喃喃道:“久闻苦渡禅师威名,只恨无缘得见,我便以为他是浪得虚名。今次见了他的弟子,竟是已有了这般本领,是我坐井望天了!”

凌野、谢瑶既死,其余的喽啰更是不值一提,不多久被五人杀个罄尽,有些个见势头不妙的要跑,早被顾家兄弟追上,那顾人玉的满腔怒火是不必说了,顾人益因为糊里糊涂被他们绑了要杀,早就怒火中烧,又听闻了名刀山庄的事情,更是不可遏制,眨眼间便屠戮殆尽。顾人玉尚不止歇,在每一个尸体上又捅了七八刀。

几人聚拢来,这才发现孟涛受伤,苏无弃去谢瑶尸身上搜了一阵,这才摸出一块黑黝黝的东西来,再一看,又呆了一呆才回转来,将那一块物件抵在孟涛气海穴上,往外一拉,扯出寸把长一根针来,郭天童给他敷上金疮药了。苏无弃才对阿古丽说道:“姑娘好本领!”

孟涛心中一动,已是十分明了,苦笑道:“原来姑娘好手段,我只道苦渡大师是少林弟子,纵然会用暗器也不十分精通,不想姑娘竟有这样一手好暗器。老儿还觉得奇怪,这谢瑶本领不弱,怎会失手。原来是姑娘帮手,老儿倒是欠你一份人情了。想来将凌野的火器打掉,也是姑娘罢!”

阿古丽忙道:“略尽绵薄力气,怎当得起前辈赞美?”

郭天童将顾家兄弟叫了过来,几人一处回转破庙。顾人玉虽然将这一群人杀绝了,但想到天下刑凶门人不知道还有多少,未婚妻的仇不知道何时能报干净,故而很是郁郁。顾人益暗中叹了口气,道:“大哥,你没事罢?”

顾人玉叹息一声,强颜道:“我很好。”

这话说完,几个人又不说话了。

顾人益沉默片刻,又道:“大哥。此次爹爹叫我出来寻你,你道是为何?”

顾人玉道:“我如何晓得?”

顾人益道:“是因为南宫庄主来了,爹爹才叫我出来的。”

顾人玉此时心中有事,只是“嗯”了一声,不想孟涛几人却是愕然道:“南宫庄主?莫不是名刀山庄的南宫庄主南宫斗?”

顾人益点头道:“正是。”

顾人玉此时也是一惊,奇怪道:“南宫伯父?他怎么来了?不对!他如何会来?”

顾人益道:“大哥莫急,个中原委我也不知。只是那日南宫伯父一人来找爹爹,两个人在房里谈了许久,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后来爹爹便叫我出关寻你了。嗯,大哥。既然名刀山庄被刑凶门灭了,想来爹爹便是为这事情叫你回去的。”

顾人玉满心疑窦,道:“待的我们安顿了孟老先生,立刻回返长安。”

顾人益怒道:“不可!”

顾人玉愕然,正要发问,顾人益已接着道:“孟老先生固然是江湖上有名的耆宿,但他无端诋毁司徒雷,此事不可善了。陈仓至长安快马加鞭不过数日路程,他跟我们同去,定要问个水落石出。司徒雷若是真的怙恶不悛,我便用这条命抵了又有什么干系?若不是时,我却找谁说去?”

郭天童、苏无弃、顾人玉见他发蛮,都出了火气,正要喝骂,孟涛却是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小老儿若是不跟了去,只怕顾二少爷心里没底。我和南宫老弟也是许久未见了,此次正好去盘桓盘桓。”

正是:

正大光明心何惧?风诡云谲偏又生。

不知孟涛是否确然会同去?南宫斗为何到了长安城?他却又是如何从名刀山庄逃生的?顾人益与孟涛到底谁是谁非?阿古丽又该如何?欲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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