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顾人玉骤然听到苏无弃说起方才与刑凶门的人交手,竟自让他们走了,顿时想到未婚妻惨死的情状,这老实的人若是生气起来,便是雷霆之怒,顾人玉立刻便暴跳起来,要去与刑凶门拼个死活。众人急忙拉住了。
顾人玉犹自不歇,脱离众人就要出门,那是要凭一己之力去追击的意思。蜀中双侠和那孟老者都是老江湖了,顾人益又是他的同父母兄弟,十分知道兄长的脾气,即算是阿古丽,也是一路从天山摸爬滚打过来的,尽皆明白顾人玉这一去是自投险地,成与不成暂且不论,只怕自己便要交代在那里了。
顾人益急忙拦腰抱住,劝道:“大哥,嫂子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只是对方势大,尚需从长计议呀!”
顾人玉盛怒之下,哪里听得进其他?真气一动,就要震开顾人益,不想顾人益死活不肯放松,顿时怒喝道:“你既然知道,拦我作甚?你撒开!不为你嫂子报仇,我有何颜面在九泉之下去见爱儿?你撒开!”挣扎中却见顾人玉将身子一矮,一手从顾人益胯下穿了过来,“呀”的一声大喝,顾人益顿时飞起,把这土地庙的破旧门板砸了个稀碎,飞出门外,重重摔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那卖解的孟老汉见不是话,早从地上捡了一个石头,脱手掷出,正打在顾人玉后脑袋上,顿时将他打得昏死过去。顾人益这才爬起来,也早上了火气,几步蹿到跟前,就要狠揍他顾人玉一顿,郭天童急忙止住道:“人益,且慢动手,先将你大哥拖进来再做理会。”顾人益这一交摔得忒狠,余怒不息,只是碍于师父的言语,不敢不从,“哼”一声,也重重踢了顾人玉一脚,这才拖了进来。
众人见他兄弟闹变扭,好生无语,相对苦笑,苏无弃先连点了顾人玉七八处大穴,却道:“孟大哥下手忒狠,把顾家老大的脑壳打出这么大一个包,莫要傻了才好。”
孟老者道:“苏兄弟且放心,顾家的人打铁出身,皮糙肉厚,我又留了手,断不会有事,只是这肿却要过几天才好。”几人听他说了,这才放心。只是顾人益却道:“事情尚未定论,你这老儿安敢夸口?若是我哥哥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你是问!你个老东西,咱们的事情可还没算完哩!”
郭天童惊愕怒道:“人益,休得胡说!怎地这般没规没矩?还不禁声?哥哥休与这厮一般见识。”
顾人益见了这卖解的孟老头,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更是憋不住了,戟指这孟老者道:“师父休要被他蒙蔽了!这老东西不是什么好鸟!若不是我打他不过,安得忍气吞声?”
郭苏二人一阵错愕,郭天童刚要斥责,孟老者已冷笑道:“你平白无故拿流星锤打我,却说我不是个好鸟,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若不是老头儿我还有两下子本领,只怕这可白头要被你打的稀烂了。”
郭天童大怒,道:“人益!果有此事?”
顾人益见师父冷了脸面,吃了一惊,他本也不是平白就要动手的,将人命当做儿戏的纨绔子弟。只是当时怒火攻心,想也不想的出了手,及到动起手来,才猛然醒悟,十分后悔,现在说起来,便再不敢则声。
郭天童看他不爽利的模样,心中已有定论,暴跳而起,叫道:“我废了你这个逆徒!”话音未落已是到了顾人益面前,手起一掌就向顾人益顶门拍下。
苏无弃急忙伸手架开,道:“郭大哥,人益不是这样的人,不妨先问明白再动手也不迟。”
阿古丽也忙说道:“郭大侠手下留情,顾先生或真有隐情亦未可知。”
郭天童这才看看孟老者,又看看苏无弃和阿古丽两个,对这顾人益厉声道:“你且说来!若敢有半句虚言,孟大哥也在场,这位……嗯……这位姑娘也在,定然谅你也不敢胡言乱造!”
顾人益早知道自己的师父厉害,却终究只是传言而已,现在却是眨眼之间便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心头大骇,他又不是个能够颠倒黑白的人,不敢隐瞒,登时便将好友司徒雷被公孙琦打了,自己如何气愤不过,去关外寻找兄长顾人玉,正巧在此遇到兄长并公孙琦的师妹阿古丽,几个人正闹得不可开交,这卖解的孟老头如何说话,自己怎么气愤,打了他一锤的事情说了一个干净,真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郭天童不知晓原因时尚且带了一肚子怒气,等听得一个明白,更是怒气填膺,一面举手就打,一面道:“好个逆徒!竟要助纣为虐!看老子不打死你个龟儿子!”
那姓孟的老者也知道了其中一段干系,止住郭天童,却看着顾人益冷笑一声道:“原来那司徒雷与顾二少爷竟是好朋友!小老儿却不知道哩!不过顾二少爷既然是郭兄弟的徒弟,小老儿与郭兄弟平辈论交,便也可以算作是你的长辈了,我呢也不需你听进多少,你只需知道,那司徒雷确然不是个好东西也就罢了,莫说其他,便是这几顿毒打他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只是顾二少爷不谙世事,他在你面前老实了,做给你看,以为他改过从善,殊不知这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顾人益原本很是知道自己的过错,十分的后悔,但现在又听到这老头如此辱骂自己的朋友,心中不免又是火起,只是碍于自己师父在此,兼之确然是与这老人并无解不开的死仇,此时倒是冷静了下来,暗想道:“你这老儿一面之词,我如何当得了真?也罢!今番不与你计较,我本是受了父命去找我大哥回家,等到回去了,自然清楚,若是你胡说八道,少不得便要与你不干休。”想到这里,忍不住“哼”了一声。
郭天童本就十分生气,只是被人劝住,不好发作,及见了他这样的态度,忍不住骂道:“你个龟儿子是啥子意思?若不是看在孟大哥面上,此时便打发了你,谅你父亲也不会说什么!你龟儿子莫要不讲道理,随手便要打人,好歹孟大哥本事高强,你伤他不着,若是一个普通的人,被你动手打了,怕不当时便要死了?我告诉你,这样的人莫说我容不得,就是你爹只怕也容不得!”
顾人益很知道自己的不是,顿时赧颜道:“师父教训的是,弟子再也不敢了。只是……”
郭天童瞪眼道:“只是啥子?说话不要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还不服气怎地?”
顾人益沉默片刻,一咬牙,横了心,直视孟老者,道:“前辈说话自然有前辈的道理,只是晚辈既然未曾亲眼所见,不敢苟同。待晚辈回转长安,查明真相,若如前辈所言,晚辈定当负荆请罪,便是前辈要了我这条性命也不妨事。但倘若不是,前辈又该怎么处?”
顾人益话一出口,郭天童气不打一处来,苏无弃顿时一愣,孟老者更是哈哈一笑道:“好小子!竟是与我叫起板来了?好好好!郭老弟苏老弟一同做个见证,若是我说的不是,小老儿负荆请罪,就算被你打死了也没干系。”
郭天童惊道:“孟大哥何必与小辈斗气?人益!你休要胡说!”
顾人益也是把心一横,道:“不知前辈高姓大名?家住何处?”
孟老者大笑道:“小老儿虽是个卖艺跑江湖的,却也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孟,名涛。届时你也不需要找我,反正我们居无定所,就与你长安城里走一遭,也省的麻烦。两位兄弟以为如何?同去走一遭?”
苏无弃失笑道:“这个司徒雷藉藉无名,倒是颇能搅动风云。我倒很有兴趣会上一会,郭兄,如何?”
郭天童颇为尴尬,瞪了顾人益一眼,叹了口气道:“格老子的!老子怎么收了你这么个龟儿子徒弟?既然孟大哥和苏兄弟同去,又是我这逆徒的事情,我又怎能置身事外?你去把你哥哥弄醒了,我们有话说。”
顾人益见事情底定,心中一块石头落定,很是高兴,就要去弄醒顾人玉,及至近前,却又犯了难道:“苏前辈是否先解开我大哥的穴道?”
苏无弃笑骂道:“这小子糊涂!你大哥什么气性你难道不知道?若是解开了穴道,他又要去和刑凶门拼命?”
顾人益这才掐了顾人玉的人中将顾人玉救醒,顾人玉一经醒转,大叫一声,果然又有那冲出去拼命的意思,然则却猛然发觉自己学到被封,不能活动,急叫道:“郭大侠这是何意?”
郭天童三人相顾失笑,苏无弃道:“人玉,你也莫要心急。这事情既然叫我们撞上了,休说对方是刑凶门,只那祁老六,我们便不可能放的他过。然而现在其中竟有昔年江左霹雳堂的人物在,我们却是需要小心些了。似你这般,也只是徒然送了性命。”
顾人玉嘎声道:“依苏大侠又该如何?”
苏无弃道:“要我的意思,他们今天元气大伤,必然要找个地方修整一番。那祁老六又受了伤,定然走不多远,我们四下打探,要找他们是极容易的,等找到了,那样一群乌合之众决然不是我们的敌手,到了那时,一网打尽,却不是省了许多麻烦?”
郭天童一拍大腿,大喜道:“苏老弟,你这书可没有白读!果然是妙哉!当年这厮在荆襄为非作歹,被我们撞见,只是叫他跑了,我们回到巴蜀,更是山川阻隔,没了他的音讯。不想这龟儿子竟然做大,趁着这个机会,正巧消了我心里的怨气。”
顾人玉心中激动,泪流满面道:“若能得诸位前辈相助,杀绝了刑凶门人,我顾人玉替爱儿和南宫庄主一门感激不尽了。”
卖解的孟老者孟涛沉吟道:“杀绝刑凶门谈何容易?顾大少莫要高看了我们。但这刑凶门为非作歹也不是朝夕的事情,遇到了定不会容他。”
苏无弃道:“你既然认同了我的主意,可还会去拼命?”
顾人玉道:“晚辈岂敢胡来?”
苏无弃这才解了他的穴道,顾人玉翻身坐起,介绍道:“兄弟,这位孟老前辈便是江湖上人称‘风尘侠隐’的孟涛孟老前辈,快来见过了,以后不可失礼。”
顾人益哼道:“已经见过了。”
顾人玉见他不尴不尬,正要询问,孟涛却已经说道:“罢了罢了,等这里事情了结,我还要去长安盘桓几日。诶,姑娘,方才我们叙旧,不曾想你竟然是苦渡大师的弟子,怪不得如此了得。”
阿古丽方才也是不好开口,现下方才说道:“孟大侠过誉了。郭大侠,苏大侠,你们既然是从蜀中来,我下山前听我师父说起什么邪派高手围攻峨眉山,我师父前去救援,不知道你们可听说过?我师父如今怎么样了?可还好么?”
郭天童道:“确有其事。唉!说来惭愧,我们也曾想着去帮长眉真人解围的,却不想遇到了吐蕃的盘因陀、桑九公几个人,我们打他们不过,只得遁走,后来听说苦渡大师万里驰援,一路杀将进去,救出了长眉真人和昆仑派的三清道长。再后来我听说邪派的人损失了不少,大理点苍山的叶福清、洱海的舒茗、苗疆的五毒夫人、大雪山的白晓、红教的痛藏上人等十分厉害的人物都被你师父他们杀了,这才将人打退。再后来我听说这一群人是受了南海东方逸云的唆使,你师父他们也往南海去了。”
郭天童说的这些人阿古丽一个也不认识,但想到既是要自己师父出山,想必是十分厉害的人物,郭天童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却也知道事情惊险万分,不免捏了一把冷汗,等听到此事仿佛与东方逸云有些干系,顿时怒道:“必是如此!这东方逸云恼我师父当年让了半招,让他赢了,他心里却知道打不过我师父,这才动了歪脑筋。”
孟涛却道:“我看此事蹊跷,东方前辈虽然行事怪僻乖张,却不像是会做这样事情的人。但苦渡大师不远万里从天山感到峨眉救人,只这一份义气天下谁人能及?”
苏无弃道:“孟大哥所言极是,东方前辈虽然号称剑魔,行为处事全凭自己好恶,却从不假手于人,怎会做这样的事情?”
阿古丽道:“人心难测,安知他是什么打算?但愿我师父他们莫要遭了暗算才好。”
孟涛道:“这个姑娘大可安心,苦渡大师虽是佛门中人,却也是久在江湖成名的人物,想要暗算他怕是不甚容易,况且此事既然牵扯到了东方逸云,若是我所料不错,这东方逸云必定不甘心为人所用,就算你师父遭了暗算,东方逸云也不会坐视不理。”
阿古丽道:“但愿如此。若是我师父有个什么不测,必不与他干休。”
几个人说了一阵,正要歇息,却忽然听得远处隐约一声响亮,如同闷雷也似,在这寂静之中显得极其突兀。众人因方才与祁老六动手,见识了火云霹雳弹的厉害,听见这声音,顿时十分上心,顿时从地上跃起,鱼贯冲出门去。顾人玉更是性急,略一辨别方位,叫一声道:“在那边!”提起钢刀当先冲去。几人紧随其后。
这几个人都十分的本事,展开轻功当真便如同陆地飞腾一般,但见得几道人影足不点地,片刻之间已是跑出了三五里地,就在此时,又是一声炮响,却是明显近了不少,几人心中大喜,却是不敢怠慢。顾人玉更是想道:“这小梁王与我的关系十分不错,若是他们金国的兵士与刑凶门动手,损失惨重,我又怎么好在一旁袖手?”当下奔得更急了。
看看又奔出了十余里地,就听得前面鬼哭狼嚎,一票兵丁弃甲曳兵而来。几人便知离祁老六等人越发近了,心头都紧张起来。那对面的逃兵见几个人朝着自己冲来,都大吃一惊,以为是被对方抄了后路,大叫一声,又要四散奔逃。却不想心念方动,来人已冲到近前,各个把双足一点,跳将起来,竟是踩着他们的脑袋奔跑过去了。这些兵士练习的是阵仗搏杀的技巧,哪里真正见识过江湖人的手段?又是刚刚吃了败仗的,都怪叫起来,更有几个胆小的,双眼一翻,立时被吓死了。好容易回过神来转头去看,顾人玉几人早跑得连影也不见了。众军士都打了一个寒颤,也不管那几个受惊的是死是活,急忙掉转了头撒丫子四散奔逃,就在野地里躲了一夜,挨到天明了才哆哆嗦嗦回去复命。
这正是:
身在军旅,纵然胆气豪壮;不识江湖,怎料异事繁多?
不知顾人玉等人追将过去,到底是否遇到仇人?这些军兵是吃了怎样的败仗?那一声炮响是否果真便是凌野放的?几个人是否又能够找到祁老六的藏身之所?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