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阿古丽追着顾人益出了陈仓城外,正遇到刑凶门下绑了顾人益,走到近前,那当头的问起阿古丽的出身门派。阿古丽冷笑道:“我叫阿古丽,是大辽回纥人,我这一路行来,也见过你们行凶动手。我只问你们,名刀山庄南宫庄主与你们什么仇?竟是要屠戮全庄上下?若果真是有血海深仇,也还罢了,又为何要侮辱南宫庄主的女儿?哼哼!我方才听到你们的说起,与天山派的公孙琦有仇,我也正告诸位,我也不是别人,正是天山派苦渡师父的弟子,公孙琦的师妹,若是与我师兄有仇的,不妨来找我!哼!就算你们不来,我也正要去找你们呢!”
众人听了她的话,都吃一惊。若当真说起来,他们与公孙琦本来也是无怨无仇。可是刑凶门凶名在外,门下的都是些将奸淫掳掠当做儿戏一般的人,这公孙琦自幼便有侠义心肠,况且其师苦渡禅师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人,这一路行来,听闻不少刑凶门作恶的事情,早已义愤填膺,只是刑凶门素来隐藏极深,不好探访,公孙琦又是心急火燎要往南宋去,遇不到也还罢了。
哪知正是无巧不成书,在洛阳正好遇见这一部的三十六弟要抢劫一个素有名望的富户,公孙琦正撞上了,手剑杀百余人,重创这个三十六弟,若非刑凶门人多势众,将这老三十六救下,只怕当时便要替天行道了。这一战只杀得刑凶门心惊胆裂,这为首的不得已西逃,意欲与门主尚天德合流,再去讨要便宜。却不料在长安县界,又听说门主被顾人玉杀了。刑凶门一贯便是谁有绝大的勇力机谋,便奉谁为尊。
这一部的首领也是江湖中一大凶神,名叫“大刀祁老六”,虽说不好女色,却偏爱滥杀无辜,把人的心肝做菜吃,因此天下闻其之名莫不觳觫。祁老六亦非常自满,很觉得自己足以取代尚天德的地位。
其时,祁老六正接了一票活计,在此伏击一个从蜀中过往的书生。这书生本没有什么武力,只是其人身边有一个江湖上的知名豪侠,祁老六为保万全,这才带了众位兄弟前来,他本来有三十六个结义的兄弟,分散四方,只怕错过了,只留了老三、老十和老三十六在身边。却不想偶然遇到顾人益闯来,众人不愿暴露行踪,又因了他是长安顾家的次子,顾人玉的胞弟,有心要杀了他立威,一拥而上将他擒住,却不道阿古丽也追了来,连杀数十人,来到近前。更是连折了四个兄弟。
众人听闻她是苦渡禅师的弟子,都十分惊骇,唯独祁老六冷笑道:“久闻苦渡禅师虽然远在大漠,却也是少林寺的出家人,哪里会收女弟子?若不是姑娘玩笑,便是苦渡禅师破了淫戒了。嘿!这少林派也是中原的名门正派,却怎么出了这么个玩意儿?怪不得当年要被逐出师门,若是留住了,只怕少林千年古刹,百代禅林也没脸见世人了!”
阿古丽大怒道:“你这强盗,说什么来?枉杀无辜在前,侮辱我师尊在后,就休要怪我了!”话音落点,已仗着手中宝剑直扑祁老六。
这祁老六的父亲本是镖局里的一个镖师,只会一些寻常的把式,但祁老六却是天赋异禀,虽然不通文墨,在武功一道却十分的有悟性,竟是从他父亲的寻常把式中间悟出一套克敌制胜的本领,加之他天生粗壮,膂力甚大,自他父亲死后靠着赌博耍钱偷盗抢劫,也很攒了些钱财,特意定制了这样一口金丝大环刀,眼见阿古丽杀来,冷笑一声,很是欺负她一介女流,以为一个女子能有多少本领?哪知甫一交手,竟被阿古丽一通“乱披风”的快剑逼得手忙脚乱,急忙一面招架,一面叫道:“兄弟们,并肩子上啊!待我擒了她,大家也乐呵乐呵!”
他手下的喽啰,多是些无赖破落户,固然也练了一招半式,寻常人不是敌手,可是哪里会什么高深的东西?都是认为讲究人多势众的。听了老大这样说,又深知祁老六并不喜好女色,顿时都抱了色心,胆壮起来,呐一声喊,一齐围了上来。
阿古丽固然将祁老六逼得慌乱,却也一时拿他不下,眼见众人围了上来,心中顿时一惊,暗道:“这厮一时不能得手,若是被围了,却怎么办?”心下虽然吃惊,却并不慌乱,“唰唰唰”一个“三环套月”逼退祁老六,便不再近迫,却展开身法,在人群中穿插。她的一身本领都是在天山冰雪中练就的,到了中原土地更是厉害了几分,往来之际毫发无伤,更是连毙数人。
祁老六一时得脱,这才收敛心神,一声暴喝,抢将过来,“力劈华山”“横扫千军”“拨云见日”也是连环三招。只是刀剑路数不同,正所谓“刀走白,剑走黑”。这练刀的讲究大开大合,一往无前,其势当如猛虎下山,练剑的却是要轻灵翔动,乘罅抵隙,其韵若凤舞九天。祁老六很得其中精要。阿古丽硬接了一招,直震得虎口发麻,宝剑几乎都拿捏不住,更是以此宝剑之利,竟不能削断这口大刀。兼之阿古丽分心四顾,竟于片刻之间强弱易势。
幸而阿古丽本领虽逊了他师兄一筹,却也是大漠中成名的人物,积累的经验不少,接了一招知道不可硬敌,便依仗自己身法灵动去游斗,后面两招俱都避过,又杀了五七人。
又斗得片刻,阿古丽心中暗想道:“似这般打下去,我是不敌的,不如先救了顾兄弟,两个人联手总好过一个人独斗。”心里打定主意,且战且往顾人益身边退去。待到了近前,阿古丽忽然跳起,只是并不甚高,从顾人益身上越过,她的纤薄的身子如同风车一般打了一个旋儿,建光闪动只见已是挑断了顾人益身上的绳索。这一下快如电光石火就不必说了,更是妙到毫颠,盖因阿古丽的短剑削铁如泥,若是一个不慎,少说都要卖了顾人益一对手掌,再者顾人益被捆了个结实,打横在地上,阿古丽却是身子也是打着横旋转,要挑断绳索十分艰难,她却放了顾人益之后稳稳落地,下盘一个老树盘根,纤腰一拧,宝剑一招“灵蛇吐信”,又将一人刺倒。
顾人益本是慌不择路跑到林子里来的,一心只想躲开阿古丽,却不想被绊马索拦下,又稀里糊涂被捆在这里,甚至还听得他们言说什么干完了这一票,便杀了自己为门主报仇。他自忖虽有些本领,但一贯是跟在父亲身边,也结交豪杰英雄,却并不曾与什么人树敌,现在没来由被人捆了,更是准备杀了自己,不免怒气往上冲,要待询问,嘴巴里又被塞了一个麻核,作声不得。直到方才阿古丽到来,两厢里说话听得分明,这才知道这些人原来是刑凶门的,自家嫂子更是被他们凌辱死了。
顾人益虽不常在江湖走动,却因为结交了不少江湖中的少年英雄,兼之顾家铸剑之术天下知名,也就遇到过不少江湖豪客,都听说过刑凶门狼藉的名声。他自诩侠义之人,早有心闯荡一番,要除了这个祸害,今番正巧遇见,又明白了名刀山庄的事情,更是暴怒。甫一脱困,顿时暴跳而起,挥动双拳,一拳将追过来的一个打死。
动手的人,不见血还罢了,这一见血便要激发人的杀心,顾人益打死一个,心中畅快了几分,长啸一声,破玉拳使得虎虎生风,举手投足又杀了四五个人,更有一个被他一把薅住,三四拳下来,把一颗大好头颅打得脑浆飞溅,如同烂了的西瓜一般。
顾家既是打铁的出生,气力自是十分强大,到了顾天风这一辈,因为宋朝势微,莫说外敌环视,就连国中也是豪杰蜂起,顾天风便就着这一身打铁出来的本领,自创了一路拳法,又因为铸剑的人成就了一柄好的兵器,足以破金断玉,他便将这一路拳法叫做了“破玉拳”。但是这拳法却也只是在家中习练,只是作为留命保身的用处,故而并不为人所知,直到了他孙子顾人玉才将这一路破玉拳扬名天下,闯出一个“玉面神拳”的名号来。
这顾人益也在此拳法上浸淫多年,只是比顾人玉年轻几岁,便少了几年火候而已,但如今使出来亦有崩天摧地之威。众人见状,心里骇然,有意躲了,生怕自己一个不慎被这凶神抓住,也将脑水打将出来。
阿古丽放了顾人益,抽身便与祁老六又战在一处。那祁老六固然刀法极强,阿古丽却也不弱,少了些喽啰掣肘,剑法威力顿时大增,抽撤连环,见缝插针,顾人益得脱之后,更是时常攻来,祁老六虽然手里操着家伙,并不畏惧,可是终究要分心应敌,竟觉得渐渐有些不支。
眼看两方一时难分胜负,忽听得树林南方一声尖锐炮响,一道红色千里火划破漆黑夜幕直冲云霄。祁老六心中大惊道:“这厮来的好巧!也不知老二是否能够应付?”心中惊慌,愈见不支,险险两次便要折在这里。那些喽啰因为惧怕顾人玉的厉害,有些胆壮的上前都被打死了,余下的急忙退开,只是在丈余之外弄影,再看得自己老大左支右绌,更是心胆皆裂。
祁老六眼观八方,早已瞧科了个明白,心中又惊又怒,想道:“这群王八蛋是靠不住了,不若先去找老二汇作一处,其他兄弟想来也已赶去,届时人多势众,害怕他何来?”主意打定,阿古丽正一招“白虹贯日”刺将过来,顾人益也正赶上,他却不闪不避,一招“横扫千军”,大刀呛啷作响,划出一道圆弧,砍向二人。
阿古丽两人知他力大招沉,不敢硬接,急忙让过。却不料他这一刀乃是虚招,迫开二人之后顺势转了一个身子,倒拖了大刀,回身就走。众人一看祁老六逃跑,都怪叫一声,有些很觉得在如此下去,怕是要死在这里,很是不值,四散走了,大多却是跟在祁老六的身后,只是残兵败将,又有什么章法可言?乌泱泱乱哄哄,当真是:
从来兵败如山倒,天坼地裂安可顾?忙忙如丧家犬,急急似漏网鱼。你争我抢,只为一条活命路。在前的,挨刀糟踏践;走后的,丧命尸骨横。君不见?投鞭断流淝水战,百万虎狼几人归?
阿古丽、顾人玉两个一路杀来,竟是将这百十来人杀得哭天抢地,一路奔逃。祁老六眼看就要到了,却不想前方忽然又是一片哭爹叫娘的声音,窸窸窣窣如同潮水一般向这里冲来,只是林间葱茏,不能的见。祁老六才生出些疑惑,就听得“咻咻咻”三声,三支飞羽带着明艳艳的尾巴仿佛火鸟一般射来。祁老六这才看清,来的人正是自己弟兄,有心问一句为何如此,那三支火箭却已先到。
其时正值早秋,天朗气清,草木正值盛极而衰之时,油性极大,遇火便着,不多久便燃烧了起来,加之被林间晚风一吹,更是大有蔓延之势。祁老六大惊失色,急忙喊一声:“兄弟们,冲出去啊!”奈何人声熙攘鼎沸,纵使他中气再足,也未必能够传出多远。众人一看火起,更是大乱。阿古丽、顾人益两人不料来人会用火攻,也是相顾骇然,暗想道:“这来的是谁?忒般歹毒?林间大火烧起来了,若是有无辜的人在这里落脚,岂不是要活活烧死?”阿古丽更是想起父母惨死的情状,沙里飞那把熊熊大火愈发在脑海中鲜明起来,心头大怒。
祁老六见说不动手下的人,早没耐烦,一个人一口刀,但有阻挡自己去路的一刀一个,杀出一条血路,奔出树林。阿古丽两人也跟了出来了。
火光中只见林外正站着两个人,一个身高八尺,满脸络腮胡须,手里拿着一对流星双锤,另一个却是书生打扮,身材也略显单薄,手中握定一双纯钢荷尖判官笔。两人见得祁老六冲出,冷笑道:“我到是谁一路暗哨飞马?原来是你祁老六。倒也不算小觑了我们。”
祁老六一见这两人,顿时变了颜色,失声叫道:“郭天童!苏无弃!原来是你们两个!”
络腮胡冷笑道:“自然是我们两个。”
阿古丽问道:“这两个人是谁?”
顾人益此时见了两个,大喜道:“师父!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当即就要上前去见礼。那用流星锤的却摆了摆手,那意思是叫顾人益不要过来,却也应道:“人益,你竟也在此?待我们将事情了了,再来叙话不迟。你且站一边去。”
顾人益果是站到一边去了,垂手遥遥侍立。阿古丽奇道:“这两位前辈是谁?”
顾人益此时心中欢喜,加之阿古丽又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便决定先将与公孙琦的恩怨放在之后,乃回答道:“这两位是蜀中的名侠,那使流星锤的是我的师父,名叫‘风雨双流星’郭天童。那个书生打扮的是我师父的好友,叫做‘春秋笔’苏无弃。都是江湖中有名的侠士哩!”
苏无弃冷笑道:“祁老六,我们知道你为什么来的,可惜你要找的人却不在这里。只是你不找我,我也正要找你呢!”
祁老六知道遇到这两个人,是无望逃走的了,顿时胆气一豪,大刀空挥,把那怪眼一翻,也冷笑道:“既然遇到了,那便正好,我还怕你们两个不成?”
这三人照相,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明,两边厢摆开架势,便是一场生死之斗。这一场斗也,有分教:
杀气冲天,分谁输谁赢;气贯霄汉,争孰死孰生。
不知这三人又怎样的恩怨过节?郭天童、苏无弃为何来到这里?祁老六是生是死?顾人益又能否与阿古丽化开恩怨?欲知详情,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