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舍离（十五）
夏日的蝉鸣总是扰人的。
王一博躺在床上紧闭双眼，面色苍白得连气息都微弱的吓人。那日发生的事，他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痛苦反复折磨着他的身心。
每每午夜梦回之际他都会梦见肖战将他衣服全部扒光把他暴露于所有御林军眼前的场景，他想逃，逃不掉，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那日的事折磨着他的身心，人也就越发的瘦了。
“将军今日可是又梦魇了？”
他又一次被梦中之事惊醒，正巧就听见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他扭头去看，可由于夜晚屋里面太黑，他看不清楚来人长什么模样，只是依稀觉得她的声音有些熟悉，到好似是哪里见过似的。
“敢问阁下是？”王一博开口问道。
那女子没说话，只是静悄悄的去将屋子内的灯点燃，随后又走到王一博跟前让他看的仔细些，笑着道：“将军，是我。”
“怎么会是你？你不是？”王一博对于眼前出现的人实感诧异，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人早就已经死了的。
“是我”那女子像是知道王一博会有这样的反应，不急不慢的解释道：“我没有死，还好好活着呢。”
“可是？”王一博百思不得其解。
“柔贵人确实是死了，和她的孩子一起死在了贵妃宫外”那女子道：“可是我没死，不仅没死还好好的出现在将军的面前。”
来人正是已经“死去”的柔贵人，在王一博的记忆里柔贵人已经是死了的而且死在他的面前，王一博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死了的人怎么又活了？那那个无辜的孩子是不是也还好好活着？
“我叫徐柔，将军若不嫌弃可以唤奴家一声阿柔”她温和的笑了笑，坐到了王一博身边，又替王一博盖好被子：“虽说是到了夏天，可是北方的夜晚还是很凉的，将军身子不好，仔细别着凉了。”
王一博感谢的点了点头，心中的迷惑更甚，他问道：“阿柔姑娘，在下有些事情，不甚明白？”
徐柔自是知晓他要问什么：“奴家今日来便是想要告诉将军这些事情的，奴家其实是陛下安置在将军身边的暗卫，那日将军遇袭也是奴家去禀报的陛下。”
说着她又万分惋惜的道歉：“可惜奴家还是迟了，害的将军受伤了，还望将军不要怪罪奴家的好。”
其实只要她早去片刻，王一博的孩子或许就不会死。
王一博眉间一软：“自然是不会的，你救了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
徐柔得体的笑着同他回谢，接着又说：“原是将军受了伤，所以陛下心中害怕将军又会出什么事情，他顾不得将军，所以才让奴出现在宫中，借着柔贵人的身份，实则是转移那些奸人放在将军身上的注意力，借此保护将军的安危。”
徐柔没有告诉他，其实陛下是因为将军的孩子被害，才让自己出现在陈绾面前的，陛下这么做只是想要寻机给那个无辜被害的孩子报仇，给将军报仇。
只可惜，这些事情大概王一博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那你的孩子？”王一博还是不懂，既然是保护，那为什么要牺牲那个孩子。
徐柔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没有，从来都没有过。”
“那一日贵妃陷害包括贵妃的早产，陛下全都是知道的，陈家想要用贵妃的事情对付王家，只是那贵妃心思歹毒，不仅想要谋害将军和您的弟弟，就连奴家那个未曾有过的孩子都不肯放过，所以陛下就将计就计，于那一日命奴家前往贵妃宫中。”徐柔说着，直接到眼前的王一博心思确实是单纯，一片赤子之心，那日他在殿外为自己求情，徐柔也是看的清清楚楚，心中越发觉得陛下看人的眼光实在是好。
王一博虽明白了些许，心中还是不明白，肖战不是因为陈绾的死痛不欲生吗？他那么爱陈绾，怎么舍得让陈绾去死。
徐柔瞧他神情，接着又说：“贵妃难产血崩之际，奴家和陛下也是在跟前的，奴家那时候听的明明白白，就算在那样疼痛的情况之下，贵妃还不忘了要替陈家对付王家，陛下无奈，又碍于王凌是将军的弟弟，所以也是想要为将军保全王凌的。不过好在陛下早就想到贵妃会趁机对付王家才命奴家藏了一包血袋于身上。”
原来如此，王一博心下一震，只觉得肖战这人心思缜密得令人害怕。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为什么贵妃会死还有贵妃的孩子…当真是因为贵妃难产才死的吗？”
徐柔不可置否的笑了：“将军应当知道，一个会危害到陛下皇位的孩子和一个每天想要除掉将军的女人，陛下怎么可能让他们继续再活着呢？”
徐柔的话，就仿佛那个孩子就不该存在就理应去死似的。
徐柔也明白，王一博心里面心疼那个孩子就像当初她被扔在殿外，浑身是血时，王一博的心疼一样的。
可是如若王一博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因为挡了别人孩子的路才被害死的呢？
“其实那日贵妃的孩子是能够生下来的，虽然贵妃体弱，孩子也是勉强保到了快八个月，不过那日孩子当真是快要生出来了的。”徐柔的语气很轻快，但是无语还是从她的眼神里面看到了一丝冷意：“可是陛下，又怎么会让那个孩子生出来呢？产婆明明知道只要再过几个时辰贵妃不在生产是出别的意外，这个孩子肯定是能生下来的。但是产婆还是不动声色的替贵妃推了腹。”
徐柔的描述就好像这件事只是一件及其普通的事情，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情感：“将军知道推腹吗？放到其他人身上那是助产，可是放到陈贵妃身上那就是索命。将军或许没有看见，那原本好生生的孩子，就那样憋死在了贵妃的身体里面还有从贵妃体内流出来的源源不断的血。那血…可是流到了床底下啊…”
王一博听着，脸色越来越冷，心中也越来越紧，双手紧紧的握着，仿佛要把自己捏碎了似的。
他从不曾知道，那个看似百般温柔的男人心思是这样的恐怖骇人。那个温柔体贴的丈夫，爱妻如命的陛下，还有那一幅幅肖战将陈绾抱在怀里，轻柔的抚摸着陈绾的肚子时的画面一股脑的窜进了王一博的脑海。
太可怕了，他只觉得这一切，甚至于肖战这个人，太可怕了。
所有的一切，看似是贵妃和陈家赢了，其实背后真正的赢家是肖战。他不仅解决了陈绾削弱了陈家的力量，还将那个会危及他皇位的孩子一并铲除。
“将军怎么了？将军在害怕吗？”看似关心的话语之下实则是暗藏着徐柔的一颗嫉妒和疯狂的心。
王一博越发苍白的脸和紧紧抿死的唇，完完全全的附和了她心中所想。
她喜欢肖战，从来都喜欢，只可惜，肖战只喜欢王一博。
她恨王一博，但是她还是得去保护这个人。
她不管不顾王一博的心态，自顾自继续说着：“将军知道吗？陈贵妃到死都不知道是陛下杀了她和她的孩子…她到死都觉得陛下是爱她的。”
她笑了，极具癫狂：“哈哈哈，你说她是不是特别的蠢，奴家也觉得，她当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啊。”
“是吗？”王一博的心好似刀绞一般，他连平时说话的语气里面都打了一丝寒碜：“大概吧…”
在今天之前他其实是真的很很陈绾，恨陈绾夺走了肖战，霸占了肖战的整颗心，可是现在他忽然找不到理由去恨了，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恨万分可笑。
“呵呵…呵呵”
“将军笑什么？”
王一博就那样看着她笑，话里面带着清晰的讽刺：“呵，所以你现在告诉我这些事情是什么意思呢？让我原来他？让我知道他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我？还是让我感动涕零扑倒他的怀里抱着他感谢他为我做的一切？”
“难道不觉得这一切太过牵强了吗？”王一博苦涩的笑了笑无力的说道：“其实，他做这一切归根究底还是为了他的皇位不是吗？”
王一博的讽刺，听到徐柔的耳朵里，却不然，徐柔只觉得他在炫耀，炫耀着肖战对他的爱，对他的保护，甚至王一博对肖战的恨，看着徐柔的眼里也只是觉得是王一博不可理喻。
“将军，奴家话已至此，您信也好，不信也好，还望将军日后不要再伤了陛下的心。”徐柔的声音是万分的恳求，但是王一博没有看见她隐藏在眼底的痛楚：“毕竟，陛下无论是心还是身体都伤不起了。”
王一博沉默不语，心中一阵冷笑，明明受伤的人是自己，遍体鳞伤被脱光衣暴露服于众人面前的人还是自己，无论如何求饶哭泣却不被放过，甚至被做到出血的人还是自己，怎么就变成是自己伤了肖战的心，伤了肖战的身子了呢？
“将军，也深了，还是好好休息吧，奴告退了”
徐柔走了，房间里又只剩下王一博一个人。
他孤独的坐在床上，几乎是心如死灰的抱住自己，瘦弱不堪的身子在深夜里面微微颤抖着，无声的哭泣连带着一颗破损不堪的心，在这个漆黑的夜里被埋葬了。
徐柔从未想过会在这个时间碰上肖战。
“奴参见陛下”她礼貌温柔的行礼，脸上还挂着一丝笑容。
她喜欢肖战，从跟在肖战身边就喜欢他，几乎是用着一种卑微的姿态死心塌地的跟着肖战。她从来只觉得肖战是个薄情的人，可是自从她来到了王一博的身边。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肖战是那样小心翼翼的拥着一个人，也是她第一次看见肖战那样影忍的去爱一个人，更是她第一次看见肖战那样失态的把一个人抱在怀中呵护着。
她嫉妒得快要发疯。
肖战其实没有来多久，他只是想趁着王一博睡着了来看看他，他不敢出现在王一博的面前，他害怕王一博恨他，厌恶他。
“你怎么在这里？”肖战看见徐柔眉头立马皱了起来：“我不是让你不到紧要关头不要出现的吗？”
徐柔惊恐的连忙跪下：“陛下，奴知错”
“你告诉他了？”肖战怒了：“谁让你告诉他的？”
黑暗之中，徐柔看不见肖战的表情，但是她听得出肖战的怒意。
“咳咳…”肖战被她气到直咳嗽，好不容易平复了怒意，准备开口时，心口又传来一阵疼痛，又是一阵猛咳：“咳咳…咳咳”
“陛下！”徐柔再顾不得尊卑，立马起身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肖战：“陛下注意身子。”
“撒开，谁让你碰朕了？”肖战一脸厌恶的甩开了她的手。
徐柔脸上虽然无异，但是心里还是很受伤的。
她还是很担心肖战的身体，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陛下，夜这么深了，你身子本来就不好，更何况停药这么久，陛下…您不该此时来此处的。”
“朕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只需在暗中好好护着他就好了。”肖战不理会，阴沉的脸懒得再去看她：“行了，你赶紧走吧，今日的事当朕没看见，若是日后再发生，朕一定会杀了你。”
“陛下…”徐柔不甘，但又不想违抗肖战的话，更何况她更担心的还是肖战的身体，只能道：“奴尊命，还望…还望陛下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
“朕知道了，赶紧走吧”肖战罢了罢手，又捂住胸口咳嗽了一阵。
待徐柔走后，他才敢走近王一博的屋子，站在屋子外头感受王一博的气息。
黑夜之中，月光之下，衬得他的脸色越发的苍白。
“咳咳…咳咳”胸口的疼痛越发的令他难受，一丝鲜红的血液从他唇角渗透出来，他有些无力的擦了擦自己唇角的血，望着王一博的窗户一怔一怔的发着呆。
“其实…那日…是我错了”他道：“对不起，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奈何这些话屋子里的人永远都不会听见了。
“你恨我吧…”他又说：“恨我你还可以活下去，能活下去就行了。”
他还是没有站多久就拖着自己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天将明的时候，他才回了自己的寝宫命人收拾洗漱准备迎接南国前来的使者。
南国来的，是北堂家族最尊贵的公主和太子。
他知道自己又要让那个傻子伤心了，不过这一次这个傻子应该不会再为自己伤心了吧。
大概伤心失意的人，只剩下他自己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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