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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茫海

几乎与季子荣逮捕姜佩雯和周正熙的同时,市刑警大队的副队长带着另一波人来到了海滨城西区A大学,逮捕了何昊洋。

也不知是谁家的记者这么“敏锐”,随便抓拍了几张这两次逮捕行动的照片,就开始捕风捉影的编出各种驴头不对马嘴的新闻,人影鱼事件才稍稍平息下来,海滨城就又被炒翻天了。

宁玉书回到海滨城的第二天就从医院里闲逛的人口中得知致善商贸的老董病倒了,于是这天下午她便闹着一定要去找宁致善。

郑天拧不过她,只能给她的腿打上了石膏,然后用轮椅把她送到了宁致善的病房。

宁玉书被推进病房后,恰好听见了宁致善在低声抽噎着,像是在哭泣,有一个女人在旁边跟他说些什么。

宁玉书抬手示意郑天停在了玄关,然后静静的听了会儿那人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心疼你的宝贝侄女儿,心疼你年纪轻轻就离世了的弟弟和弟媳,这些我都理解,可你能不能也理解理解我,我是你老婆,晓辰是你儿子,我们才是你最亲的人!是,小玉是很可怜,你疼她是应该的,但这不是你对我们母子俩撒手不管的理由……”

说话的人是宁玉书的伯母,宁致善的妻子孙梦。

早些年,孙梦因为宁致善独宠宁玉书而对自己的儿子不管不顾,于是直接将致善商贸的百分之四十股份拿了去,还让儿子随了自己的姓,不让宁致善再见他。

宁玉书有时候会后悔自己为什么对家里的事情不理不睬,总是假装没看见,总是借以其他事情来躲避,总以为只要自己查清了父母的死因就可以把这些事情统统都解决了。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他们都错了,错在不该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而忽视了最重要的家人,错在他们始终都没有明白“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致善啊,你是个好人,就跟你的名字一样,你拥有极致的善良,可是你就是太好了,你对你弟弟一家,对员工,对竞争对手,对其他所有人都很好,唯独却把自己的家人和你自己给忘了……我不恨你,可我也不会原谅你,我的青春,都栽在你手里了,你得补偿我。”

孙梦不咸不淡的说着,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怨恨,没有愤怒,可也没有悲伤,至少目前的这些话没有,直到她突然沉默了许久后。

“致远和均雅走了,现在他们的女儿也走了,很快……你也要跟着去了,你们宁家一家子可真狠啊……就这么生生把我们母子俩抛弃了……”

孙梦忽然哽住了,宁玉书听到了她用力呼吸的声音,许是在调节情绪。

可宁玉书从始至终都没有听到宁致善回话,只是偶尔传来一两声因为哽咽而发出的声音。

孙梦吸了吸鼻子,又清了清有些发哽的喉咙,才缓缓叹息了一声,“今天,我让晓辰再过来见你最后一面,从今以后,我会把他培养成比你更优秀的人,然后把你和小玉名下的那百分之六十都拿过来,就当……这是你对我们母子俩的补偿了。”

待孙梦把话说完,宁玉书正想要自己推动轮椅进去,身后就忽然传来了一个少年惊讶的呼唤。

“姐?姐真的是你吗?你还活着?”

宁玉书和郑天猛然回头,一个高高瘦瘦的帅气少年忽然奔到了她的跟前,握着她的一只手单膝跪下,少年手心的温热让宁玉书觉得无比温暖。

“辰辰,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宁玉书顿时红了眼眶,不禁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孙晓辰浓密而乌黑的头发,眼里满是欣慰,“都长这么高了!”

“当然了,我都十七了。”少年眯起泛着水光的眼睛笑着,两边嘴角露出了和宁玉书同款的俏皮虎牙。

可笑了没一会儿,他那张灿烂的脸就又拉耸了下来,“他们说你死了,我不信,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活着,姐,你消失了这么久,到底去哪儿了?”

宁玉书摸了摸孙晓辰的脸,扬起了一个苦涩的笑,“我们进去再说吧!”

孙晓辰的惊呼引起了宁致善的注意,在孙晓辰和宁玉书说话的时候,他就挣扎着那副将死之躯,在孙梦的辅助下坐了起来,伸长了脖子往玄关瞅。

然后,他终于盼来了他这辈子为之操心最多的人。

孙晓辰从郑天手中接过了轮椅,小心翼翼的将她推到了宁致善的床前。

宁玉书先是对孙梦行了个点头礼,在看到瘦骨如柴的宁致善后,她突然如鲠在喉。

“伯父……你还好吗?”宁玉书抑制着自己发哽的嗓子,感觉咽喉处有一股熔岩一样的滚烫一直流进她的心窝。

宁致善说不出话,他在有一下没一下的喘着沉重的气,向宁玉书伸出了他那只抖得快散架了的手。

孙晓辰赶紧把宁玉书推近些,让她能够拉到父亲的手。

宁玉书的手格外的冰凉,却令宁致善寒冷的心又重新变得温热,连同滚滚而下的泪水都是发烫的。

“我可怜的孩子……苦了你了啊……”宁致善终于颤颤巍巍的说出了一句整话,也是在这之后为数不多的其中一句。

一老一小的俩人哭哭停停的聊了一会儿,聊到宁致善累了,不知不觉就躺下睡了,宁玉书才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痕,然后和孙梦母子俩一起出了病房。

“伯母,有件事我想跟你谈谈。”在送宁玉书回病房的半路上,她突然停了下来,郑重其事的仰起头看着孙梦。

孙梦年轻时在海滨城也算是个有名的世家名媛,受过大家族的培养,即使现在人到中年也依然风韵十足,处事泰然。

当年孙梦因为非常欣赏宁致善的才华与人品,所以才不顾父母劝阻的嫁给了他,如今因为他的不上心,她虽怨恨他,甚至带走儿子以报复他,可对于宁玉书她还是很理智的。

孙梦也理解宁玉书的苦,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虽然宁致善后来一直偏爱于她,可她从来没接受过来自伯父的“特别照顾”以及他送给她的财产,而是选择了自力更生。就凭这一点,孙梦甚至有点佩服宁玉书,甚至觉得她可以成为孙晓辰的榜样,只是她有些时候对于某些事情太过于执着罢了。

“什么事,你说。”孙梦含笑道。

宁玉书扭头看了一眼孙晓辰,然后又郑重其事地开口,“伯母,对不起。是我从小任性不懂事,明知道伯父宠着我,可我却不安分,非要追着爸妈发生事故的这件事不放,害得伯父也得追着我走而忽略了你们,可能我说这话会显得我很自大,但是……不得不承认,我在其中确实起了关键影响。”

孙梦讶异,她有些猜不出宁玉书的目的。

“伯父是错了,可我才是那个错得最离谱的人,我辜负了你们对我的爱,更辜负了伯父多年的操劳,甚至在他生病的时候也没多来看望他老人家……”

宁玉书低下了头,来回捻着一双结满血痂的手,沉默了许久才又重新抬起头。

“我们对不起你,但是……请你给我和伯父一个改过的机会,也给辰辰一个选择的机会,可以吗?”宁玉书诚挚的凝望着孙梦。

孙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姐……”孙晓辰皱了皱眉头,伸手握了握宁玉书的肩膀。

“小玉……所以你这是在劝我原谅你伯父吗?”孙梦勾起嘴角,眼神有些复杂,这个孩子,比她想象中的要成熟了。

“是,”宁玉书没有辩驳,“我愿意用伯父给我的那20%致善商贸股份作为交换,虽然这点蝇头小利对伯母你来说不算什么,可看在我是你侄女的份上,给我这个机会吧……”

“你想要什么?”孙梦不再拐弯抹角。

“我想要辰辰姓宁,我想要你们能重新成为家人,我想要你们能在伯父最后剩下的日子里陪着他。”

孙梦嗤笑了一声,却是郑重其事的望着宁玉书,没有嘲笑的意思,“孩子,你要的太多了,再者说,你要晓辰姓宁,你问过他意见了没?”

孙梦没料到,她这话刚说完,她儿子就跟抢答似的说“我愿意”,直接拆了她的台。

宁玉书欣慰的笑了,虽然一直以来她都没怎么跟孙晓辰有过多的交流,可姐弟俩却总是莫名的默契,总能想到一块去。

孙梦无奈的笑了。她没想到自己和儿子被宁致善冷落了这么多年,她这傻儿子不但没有记恨他,反而和他的侄女儿联手来“坑”亲妈。

孙梦长舒了口气,释然似的说:“好吧~我考虑考虑。”

一看到孙梦这无奈又温柔的笑,宁玉书就知道,这事儿成了,以后,孙晓辰变成了宁晓辰,宁致善还是他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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